“因为暴雨,买卖都黄了吧?”
“嗯,每年夏天都这样,但这不能当借口……”年轻商人又灌了一口酒,烈酒让他脸颊泛起不健康的红晕,“呼……老实说,我觉得我的经营手段没问题,看货的眼光也还在。”
“失败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他的同伴不客气地戳破。
“不,是真的!”年轻人有些激动地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这次‘风帆商会联盟’大规模经营附魔防水帆布和雨具,反响非常好,我本来能跟着大赚一笔的!”
“那又怎样?还不是赔了?”
年轻人凑近些,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愤:“是星云商会……他们彻底搅乱了市场!”
“什么?又是他们?!”
同伴也皱起眉头。
“没错!”年轻人咬着牙,“星云这次推出的新型防水材料,性能更好,价格却只比我们高一点点,而且他们利用渠道和体量优势,直接跟各大商会签了独家供货协议!我们的货……根本卖不出去!直接被挤垮了!”
“啧,这些自私的吸血鬼……就为了那点利润,一点活路都不给留。”
“他们总是这样。只要嗅到一点利润,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我们这点小本生意,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办法,真没办法……”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邻桌的窃窃私语。
两个商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旁边那个一直安静喝水的、戴帽子的旅人,手中的陶制水杯翻倒在桌上,清水洒了一片,杯子边缘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对、对不起。”
帽檐下,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能听出是女性的声音。
她似乎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起杯子,用随身携带的、已经不那么洁白的亚麻手帕,有些慌乱地擦拭着桌面。
她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桌面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们的对话……那些抱怨、不甘、绝望……
她早已熟悉。或者说,这正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只能如此。”
这是她过去无数次说服自己的理由。
父亲梅利安虽然手腕高超,但经营理念中始终保留着一份旧式贵族的“体面”与“底线”,不会主动去做那些赶尽杀绝、碾碎底层希望的“肮脏”勾当。
但在她开始逐渐接手商会核心事务,特别是在父亲一度失踪、商会面临动荡危机的那段时间,为了让星云这艘巨轮在狂风暴雨中更快、更稳地前进,她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些灰色的、乃至黑暗的地带。
‘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手腕,没有什么目标是无法达成的。’
这是她的信条。
她曾亲自雇佣(或默许)某些“特殊人士”,用不那么合法的手段清除商业障碍;也曾精心策划,利用资本、信息与渠道的绝对优势,将一个个有潜力的竞争对手或小型行会逼入绝境,然后廉价收购,或任其自生自灭。
没有罪恶感,只有精确计算后的冰冷决断。
行动时,她从不犹豫。
“…呼,总之今年是彻底完了。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等着吃饭……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取暖的柴火还没着落,粮食也快见底了。”
年轻商人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与绝望。
“啧啧,别太担心。兄弟我会帮你的。要不……你先暂时跟着我干点零活?好歹先把今年冬天熬过去再说?”
年长的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谢、谢谢你,老哥……真的……”
“谢什么!当初我刚起步的时候,不是你拉了我一把?现在我只是还你人情罢了。哈哈,怎么样,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挺有‘侠义’风范?以后我写自传的时候可得用上!”
“除了最后那句,其他都挺完美的。”
“哈哈哈!”
邻桌的对话,最终以一种底层小人物间相濡以沫的温馨(夹杂着苦中作乐的调侃)结束了。
但泽丽莎知道,不是所有被星云的巨轮碾过的人,都能如此“幸运”。
此刻,在下月平原,乃至大陆的无数个角落,有多少人正因为类似的原因,在贫困、债务、绝望中挣扎,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去?
其中,有多少是直接或间接因她泽丽莎·冰澜的决策而导致的?
或许有,或许没有精确的数字。
但那个可能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为什么……脑海中会不断“看到”那些白色的、代表着生命流逝的、虚幻的浪花?
‘我可以帮忙的。’
一个微弱的念头升起。
现在,立刻起身,走到那个年轻商人面前,递给他一小袋金币……对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就能立刻缓解他的燃眉之急,拯救他濒临破碎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