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满月塔主海星月曾亲自联络过他。
本以为只是礼节性的问候,但那位总是高深莫测的塔主,却特意询问了泽丽莎的状况,言语中带着罕见的、人性化的关切。
“泽丽莎。”
梅利安放下咖啡杯,金属杯底与骨质瓷碟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比面对世界上最难缠的谈判对手或最严峻的商业危机更需要勇气。
即使面对各国元首、传奇强者,他也从未如此紧张忐忑过,但作为父亲,面对明显在痛苦中挣扎的女儿,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或许……是因为那位少年吧?”他试探着,声音很轻。
事件的全貌,他已经从海星月塔主那里大致了解。
自己的失踪,源于女儿一个被蒙蔽的、代价惨重的错误愿望。
女儿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几乎竭尽全力,却束手无策。
而在绝境中奇迹般出现,最终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将自己救回的少年……白流雪。
然而,遗憾的是,那位少年在完成任务后,却消失在了时空的乱流之中,连海星月塔主也摇头叹息,坦言恐怕再也寻不回其踪迹。
“不是的,爸爸。”
泽丽莎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迅速抬起眼,金黄色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但立刻被她用惯常的、近乎面具般的平静掩盖过去,她甚至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苍白无力的笑容,“不是那样的。您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是……吗。我知道了。”
梅利安看着女儿那双努力想要显得“正常”却难掩空洞的眼睛,心头苦涩更浓。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
身为星云商会的掌舵人,堆积如山、关乎成千上万人生计的棘手问题正等待他决断,他无法将更多精力倾注于此,这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与自责。
咔嚓。
他轻轻带上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离开了。
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留给了独自一人的泽丽莎。
哗啦啦!咚!咚咚!
喧嚣的雨声,在门关上的瞬间,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狂暴的鼓点,敲打在泽丽莎的心上,也敲打在这间过于宽敞、此刻显得格外孤寂冰冷的办公室里。
沙沙……
炼金羽毛笔的笔尖,无意识地在空白的文件边缘滑动,留下毫无意义的凌乱线条。
泽丽莎怔怔地看着,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什么都抓不住。
心里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空洞的虚无处。
曾经充盈的野心、目标、计算、掌控感,都随着那个少年的消失,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失。
心脏还在跳动,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与……难以言喻的、仿佛连“绝望”都算不上的空虚。
咚。
“啊……”
她猛地回神,发现笔尖不知何时戳破了纸张,一小团墨渍正在精美的羊皮纸上缓缓洇开,如同她此刻无法控制的心绪。
她有些狼狈地换了一张新纸。
“哈……”又是一声短促的、带着自嘲的笑叹。
现在,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有些模糊了。
只是因为“恩人”失踪的内疚吗?似乎不止。
因为目睹了一个“天才”的陨落而惋惜?也不完全是。
以前……有过这样对生活彻底失去动力、仿佛行尸走肉般的时刻吗?似乎没有。
即使是在母亲早逝、父亲忙于事业、她独自面对贵族社会明枪暗箭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她也总是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冷酷高效地去争取。
作为高等精灵混血,她理论上还有数百年的漫长生命。
这样的人生,如果一直如同现在这般空洞地持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猛地从奢华的高背椅上站起来,动作有些大,带倒了旁边一瓶装饰用的墨水,深蓝色的液体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她也无暇顾及。
她需要一点刺激,一点能让她从这片泥沼般的情绪中暂时挣脱出来的东西。
她快步走向办公室一侧的弧形观景阳台。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她“唰”地一声拉开,隔着魔法强化过的透明水晶玻璃,外面是灰暗狂暴的雨幕世界。
她推开一扇透气的小窗。
呼!
冰冷、湿润、带着泥土与植物气息的风,瞬间裹挟着细密的雨滴扑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打湿了她额前几缕散落的赤红色发丝,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但这至少能让她清醒一点。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或许算是眼下唯一的“幸运”了。
她茫然地靠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