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起身，重新戴上耳机，打开录音软件。虽然已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但她知道，在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人醒着，正需要一句话撑过这个夜晚。
“你好。”她的声音轻得像落雪，“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些让你喘不过气的事。也许你刚和家人吵完架，也许你被老板骂了一顿，也许你只是突然觉得??活着好累。”
她停顿了一下，让沉默也成为语言的一部分。
“我想告诉你，我不是来教你坚强的。我从来不信‘你要挺住’这种话。真正难熬的时候，谁都能挺一会儿，但总有一刻，你会觉得自己要碎了。那一刻，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已经扛得太久。”
键盘敲击声细微响起，她在同步将这段语音转成文字，准备稍后上传至“破晓”平台的夜间特别通道。这个通道只在每晚十一点到清晨五点开放，专为那些不敢在白天发声的人保留。
“我十八岁那年，在工厂流水线上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因为赶一批出口订单。那天我晕倒在贴标台前，额头磕在铁架上流了血。组长把我拖到休息室，说：‘别装，大家都累。’我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掉血，回去继续贴。那时候我觉得，疼不算什么，哭更不算什么，只有不倒下才算本事。”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泛起水光。
“可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本事，不是硬撑，而是敢说‘我撑不住了’。就像黑土河畔的那个孩子，他烧掉了写满恐惧的纸条，然后走向老师办公室??那才是最勇敢的事。因为他选择了相信，而不是沉默。”
录音持续了十九分钟。她说完最后一句“你还值得被爱”，轻轻点了保存。上传时，她在备注栏写下：【献给所有今夜未眠的人。你们不是孤单的回声，而是彼此照亮的星群。】
刚退出界面，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来自“素人主播训练营”的系统通知：【学员“阿强”完成首播，《我在工地板房里读诗》直播观看人数突破八万，弹幕峰值达每秒三百二十七条。】附带一段剪辑视频??昏黄灯泡下，一个穿着沾满水泥渍工装的男人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卷边的《重生从杨超月带我进厂开始》，一字一句地朗读第四章：“她站在食堂门口，手里攥着那张被油污浸透的稿纸，风吹过来，差点把纸刮走……”
镜头扫过房间：墙上贴满了打印出来的“破晓电台”金句，床头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旁边是一张全家福，玻璃裂了一道缝。
视频最后，阿强抬起头，对着镜头说：“我老婆去年走了，走得突然。我一直没敢哭，怕儿子看见。直到听了李洲老师讲‘大人也会哭，但这没关系’，我才抱着她的照片嚎啕大哭了一场。今天我把这本书读出来，是想告诉还在苦的人??我们不是废物，我们只是还没遇到那束光。”
高兰看着看着，泪水无声滑落。她点开评论区，最新一条留言让她心头一震：
> “我在隔壁工地，听见广播放你的声音。我也有一本书，藏在安全帽夹层里，三年没敢拿出来看。今晚，我想试试。”
她立刻回复管理员：【请安排志愿者联系这位听众，送他一本新的，封面写上：属于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她收到林小雨的消息：【黑土河庇护所传来好消息，父亲接受了强制心理干预后情绪稳定，已签署家庭暴力禁止令。母亲提出离婚诉讼，法院今日立案。孩子下周将转入县重点中学就读，并获“破晓奖学金”全额资助。】
高兰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石头。
上午九点，她准时出现在社区服务中心，参加“家庭数字辅导员”首批志愿者培训结业仪式。现场坐满了年轻人，大多是职校学生、待业青年、返乡务工者。他们中有些人曾沉迷网络，有些曾辍学流浪，如今却都穿上了统一的浅灰色马甲，胸前别着萤火虫徽章。
林晓晴作为优秀学员代表发言。她站在台上，不再怯场，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个？我说，因为我见过一个姐姐，她用一句话救了一个躲在仓库里的孩子。那句话原本可以不存在，但她写了。所以我现在也想成为那个‘可以存在’的人。”
台下掌声雷动。高兰坐在第一排，望着女孩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那个蜷缩在车间角落、偷偷抄写《流水线上的诗》的女孩。
仪式结束后，一位瘦小的女生走到她面前，双手递上一封信。“我叫陈禾，”她说，“我……我想报名下一期训练营。但我有点担心，因为我坐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