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放下筷子，饭也不急着吃了，拉着李洲就往外走。
李洲无奈，只能任由她施为。
到了楼下，她举着手机，像个小导演一样认真给他拍照。
...
南城的夏夜总是来得迟缓，白昼的余温在柏油路上蒸腾，像一层看不见的雾。高兰坐在阳台上，脚边放着一杯凉透的菊花茶，杯壁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木桌上洇开一圈又一圈的痕迹。她刚写完《当我们不再隐藏伤口，光就有了入口》的最后一段，手指悬在“发布”按钮上，迟迟未点下。
远处江面传来游船的汽笛声，悠长而低沉，仿佛某种遥远的召唤。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每到梅雨季，屋檐下的青石板总会积起一洼浅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那时她总爱蹲在那里看自己的影子，模糊、晃动，却始终存在。就像现在??她想，我们每个人都在生活的积水里照见自己，哪怕水面浑浊，哪怕身影歪斜，只要还在，就不是虚无。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晓晴发来的照片：一张工整誊抄的演讲稿，标题赫然是《我不是等待救援的人》。底下附言：【姐姐，我改了最后一句。原来我想说“我要走出黑暗”，但现在我想说：“我不再需要别人把我拉出去，因为我已经学会点亮自己。”你觉得可以吗？】
高兰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眼眶慢慢热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打开写作后台，将文章发布时间设定为明早七点零七分??那是她当年第一次走进工厂打卡的时间。然后她轻触发送，让文字如信鸽般飞向未知的读者。
夜风拂过耳际，带着江水微腥的气息。她闭上眼，听见楼下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还有谁家阳台上晾晒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些声音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她曾以为人生的意义必须轰轰烈烈，后来才懂，真正的救赎往往藏在这样的夜晚，在一杯冷茶、一条消息、一次沉默的凝望之中。
第二天清晨六点，闹钟还没响，高兰已醒来。窗外天色微明，云层薄如蝉翼，透出淡淡的鱼肚白。她起身洗漱，换上一件素净的米色连衣裙，把头发简单挽起。今天是“破晓读书会”第一百期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以“主理人”身份正式亮相公众活动。
地铁站里人流渐增。她站在车厢角落，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眼角有了细纹，眼神却比十年前明亮太多。一位孕妇吃力地拎着购物袋上车，她 instinctively 上前扶了一把。女人感激地笑笑，她也回以微笑。那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善良早已不再是选择，而是一种本能??就像呼吸，无需提醒，自然发生。
图书馆三楼活动室比往常提早两小时开放。章明带着志愿者团队布置现场，横幅悬挂于墙：“我曾是你，你也将成为我”。桌椅摆成环形，中间空出一块区域，铺着柔软的地毯，上面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和一支录音笔。这是他们特意设计的“静默角”??不发言也可以参与，只需坐着，就能被看见。
高兰走进来时，苏婉正在调试音响设备。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却都懂彼此眼中的重量。这些年，她们从陌生人变成战友，又从战友变成亲人。那些深夜电话里的哭泣，那些面对质疑时的相互支撑，早已将她们的生命织成一张坚韧的网。
“来了？”苏婉递来一杯热豆浆，“听说今天会有记者来拍纪录片。”
“嗯。”高兰接过杯子，暖意顺着掌心蔓延，“但我只接受素人采访。让他们问普通人就好。”
苏婉点头：“明白。我已经安排好了，第一位是李晨妈妈，她说有话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九点整，门被轻轻推开。第一个进来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手里攥着一部老式智能手机。她是湘南山村那位第一次听到孙子叫“奶奶”的阿婆，如今专程坐了十二个小时火车赶来。高兰快步迎上去，搀她坐下，发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我没洗掉。”老人低声说，“这是我孙儿摸过的土。我在菜园种了他最爱吃的番茄，每次浇水都觉得他在旁边笑。”
高兰鼻子一酸，握住她的手：“您种的不只是番茄，是爱。”
陆续有人到来。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是听了广播后决定报考社工专业的；有中年男子，背着双肩包，说是从西北工地请假三天赶来的外卖员同行；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孩，轮椅上挂着“黑土河中学”的校牌??竟是那位匿名求助的孩子！她身边站着一位乡村教师，正是当初接收短信链接的联络人。
“她坚持要亲自来。”老师轻声对高兰说，“说如果不当面谢谢你，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高兰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瘦小，但目光坚定。“你还记得我录的那段话吗？”她问。
女孩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一页，念道：“‘我的痛苦，不必独自吞咽。’这句话，我抄了三十遍。”
全场寂静。高兰张了张嘴，终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