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宜从不轻易说喜欢。
她可以夸一首歌技术过硬、结构完整、情绪饱满,但她很少说“我喜欢”。那是属于私人情感的领地,是她作为评审、主持人、文化符号之外,作为一个普通女人时才会流露的真实。
而今晚,她说了。
余惟把手机放进口袋,深吸一口气。寒风灌进肺里,带着北方冬夜特有的清冽,却让他头脑愈发清醒。他知道,今天这场评审,表面上看是节目的筛选,实则是两种创作理念、两种艺术态度的正面交锋。许真走的是“体系化作战”路线??团队协作、资源调度、精准投放,每一个节目都像一枚精心打磨的棋子,步步为营;而他余惟,则更像孤身闯阵的剑客,靠的是直觉、灵气与对人心最深处的洞察。
可最终,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回答同一个问题:春晚,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是千篇一律的热闹喧嚣?还是能在亿万观众心中留下一道痕迹的精神共振?
今天的评审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论是《精忠报国》的铁血豪情,《灯火人间》的细腻温情,还是《星辰大海》的壮阔理想,亦或是许真的《相亲相爱》与《春江花月夜?新编》所展现的文化厚度,这些节目共同构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春晚图景??它不再只是吃饺子时的背景音,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全民精神仪式。
余惟转身走向停车场,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费鸿追上来,手里拎着两杯热咖啡,递给他一杯:“你刚才那首《星辰大海》,差点把我听哭了。”
“你?”余惟挑眉,“你不是一向说合唱太假大空,不如一个人唱得痛快?”
费鸿苦笑:“那是我没听过你写的合唱。你这哪是合唱,你这是把十七个人的声音炼成了金丹,一口吞下去,五脏六腑都震。”
余惟笑出声,喝了一口咖啡,滚烫顺着喉咙滑下,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其实我写这首歌的时候,就想到了一句话。”他忽然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但当我们抬头看天的时候,我们就成了星辰。’”
费鸿沉默片刻,点头:“所以你是想让所有人,在除夕夜那一瞬间,一起抬头。”
“嗯。”余惟轻声应道,“不是我让他们看,而是他们自己愿意看。那一刻,不分年龄、地域、身份,所有人都在同一片星空下,听见同一首歌??这就够了。”
两人并肩走着,车灯划破夜色。远处,央视主楼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评审结束了,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两个月,将是密集的排练、修改、联排、审查……每一首入选的节目都将经历无数次打磨,直到登上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而余惟知道,最大的挑战,不在技术层面,而在人心。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阳祥奇】:今晚的评审,精彩。你和许真,像两个时代的回声。
余惟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没回复。他知道阳祥奇的意思。许真是旧秩序的集大成者??人脉广、资源足、运作娴熟,深谙体制内的游戏规则;而他余惟,则更像是一个突入者,带着互联网时代那种“作品即武器”的锐气,直接用内容说话。
但他们都不是简单的对立面。许真有格局,余惟也懂分寸。这场博弈之所以没有演变成撕裂式的冲突,正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春晚不是谁的私器,它是属于十四亿人的文化年夜饭。
谁都不能砸了这顿饭。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一点。公寓安静,窗外只剩零星车流。余惟脱掉外套,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开着《星辰大海》的最终版乐谱,旁边是几份未完成的新编曲草稿??那是他为后续四个节目准备的素材。
虽然今天的评审只展示了八首,但他一共提交了十二首作品,其中四首是备用方案。他知道,春晚最终只会保留十个节目左右,每一轮筛选都会更加残酷。而现在,他已经用《精忠报国》《灯火人间》《星辰大海》和《江南旧雪》四首打出了气势,剩下的,是要守住阵地。
他点开一段音频,是《江南旧雪》的demo。这首由白露演唱的江南小调,是他特意为南方观众群体制作的情感锚点。旋律婉转如流水,歌词写的是老宅门前的石桥、母亲晾晒的棉被、腊月里蒸腾的年糕香……没有宏大叙事,只有细碎日常,却偏偏最能勾起游子乡愁。
“这首歌,得放在南北方情感过渡的位置。”他自言自语,“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要在大家吃得差不多、话也说得差不多的时候,轻轻一推,让人鼻子一酸。”
正想着,手机再次震动。
来电显示:陈今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