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恰是春分,也是“三公祭”之期。天未明,城中鼓楼一声长鸣,全城百姓陆续起身,无论老幼贫富,皆换素衣,手持白花,列队出城。队伍绵延十里,静默无声,唯闻脚步踏地之声与远处江涛呼应。沿途官道两侧,早已摆满百姓自发设置的香案,供奉瓜果清茶,烛光点点如星河落地。
至汉寿园门前,百名忠义书院学子身着深衣,手捧竹简,齐声吟诵《春秋》中“信义立国”篇。其声苍凉高远,穿林渡水,直上云霄。待太阳初升,金光洒落墓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兵缓步登台??此人乃当年随麋威镇守荆州的老卒,名唤陈福,今已九十七岁,步履蹒跚,然脊背挺直如松。
他颤巍巍取出一卷黄绢,展开宣读,正是麋威临终遗令全文。当念到“我要永远守在这里”一句时,全场万人齐跪,泪如雨下。有妇人抱子泣曰:“汝父死于魏乱,若非南乡侯守土,我母子焉能生于太平?”又有青年士子高呼:“愿继三公志,终身不仕伪朝!”
祭典毕,众人依例步行“守诺之路”,逐一拜谒三墓。关羽墓前,青石阶上常年湿润,传说夜半常有马蹄声起,守园老兵称曾见红影掠空而去;麋威墓旁古柏参天,树干刻满“忠”“义”二字,皆为历代学子所题;关统墓左新植一株桂树,据传为其生前最爱,每年八月花开满园,香气沁人心脾。
就在此时,忽有一童子奔至园中,手持一封泥封文书,大声喊道:“成都来使!成都来使!”众人愕然回首。自建兴三十年刘禅退位、季汉名存实亡之后,成都久无音讯,如今竟有使者抵达,实属罕见。
来者乃一青年文士,姓刘名承,自称蜀郡刘氏之后,携先祖遗留密函,言有要事相告。他被引至忠义堂,见堂中香火依旧,金匾高悬,画像肃穆,不禁双膝跪地,叩首再三,泣道:“晚生虽居西川,然每念荆楚忠烈,未尝一日忘怀。今日得见圣庙巍然,三公英灵犹在,方知汉祚未绝!”
关胤??此时已继任江陵主将,年近六旬,须发微白,眉宇间尽显沉稳??亲迎入座,问道:“成都今属晋制,尔何以来此?所携何物?”
刘承从怀中取出一锦匣,启封后呈上三件旧物:其一为半块虎符,其二为一卷帛书,其三则是一枚铜印,印文曰“汉丞相府行军长史”。
关胤见之色变,急召徐宏、赵统等重臣共观。徐宏抚虎符良久,忽然老泪纵横:“此乃先公麋威与诸葛丞相定约之时所分之符!当年约定:若荆州危殆,可持符求援;若西川倾覆,亦望荆州存汉脉。孰料今日,竟是西川遗孤携符求存!”
帛书展开,字迹斑驳,然尚可辨认,乃姜维临终前所书,藏于武侯祠夹壁之中,代代秘传。书中言:**“维一生图复中原,九伐中原而不悔,然力竭身亡,未能克复旧都。惟念季汉正朔不可断,故留此信于后人:若有志士仁人存于荆南,愿以余烬续薪火,勿使汉祀终绝。”**
众人阅罢,无不扼腕叹息。赵统怒拍案道:“司马氏篡魏灭蜀,屠戮忠良,天下皆知其逆。我荆州虽孤悬,然民心所向,岂可坐视西川遗脉湮没?”
关胤沉默良久,终起身踱至堂外,仰望汉旗飘扬,低声自语:“叔父临终言‘剑不在锋利,而在持剑之人是否记得为何而战’……今日之责,非仅为守一城,更是承三代忠魂,护天下汉民之心。”
次日清晨,关胤召集全城将士、士绅、学官于校场誓师。他立于高台之上,手握麋威遗剑,朗声道:“自今日始,江陵不止为荆州而守,更为天下而守!凡我境内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当知:我们不是一群被遗忘的人,而是被历史选中的人!西川已陷,然汉魂未灭;正朔虽微,信义长存!”
他命即日起开编《季汉遗民录》,收录所有南迁流民之后,并设“复汉塾”,专教姜维兵略、诸葛亮政论、麋威治荆策,培育英才。又遣细作十二路潜入益州,联络残存汉室旧部,暗中传递消息,组织义军。
同年夏,晋廷察觉江陵异动,遂派荆州刺史王浑遣使诘问:“尔等久拒王化,私蓄甲兵,刊布伪历,实为乱党之魁。若再执迷不悟,大军压境,玉石俱焚!”
关胤冷笑,命人取来三物置于案上:一为麋威佩剑残片,二为关彝手书《守土策》,三为刘禅亲笔“三代忠贞”墨宝。他对使者曰:“汝可知此三者为何?第一,是承诺;第二,是责任;第三,是血脉。我非拒王化,只拒无道之政。尔主得国不正,弑君篡位,何敢言‘化’?我辈虽偏安,然日夜所思者,非攻城略地,而是让每一个百姓能在阳光下行走,不必因说一句‘我是汉人’而被杀头。”
使者无言以对,悻悻而归。
秋七月,江陵大旱,禾苗枯焦,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