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了……”麋威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又仿佛穿透岁月,“从寿春点兵,到今日江陵春暖,竟已三十载。”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城外那片阡陌纵横的田野:“你们看,那里曾是吴军屯粮之所,如今种满了稻麦;那边溪畔,昔日战马嘶鸣,今有孩童逐蝶嬉戏。当年我与丁立在风雪中许诺??若有一日王师归来,必让百姓不再流离。如今,我们做到了。”
关统眼眶微红,上前一步,沉声道:“将军不仅守住了荆州,更让它重归安宁富庶。百姓称您为‘活关公’,说您替先君侯完成了未竟之业。”
麋威摇头一笑:“我不是关公,也成不了他那样的人。我只是个守诺之人罢了。云长公忠义贯日月,我不过是他遗志的守护者,是季汉最后的执灯人。”
话音方落,忽见东南方向烟尘滚滚,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在城下勒缰跪报:“启禀大司马!成都急使抵境,携有陛下亲诏与丞相遗书!”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姜维自建兴十四年继任大将军以来,常年镇守汉中,统筹北伐诸事,然近年屡传其病体日衰。如今使者突至,莫非又有变故?
麋威神色不动,只道:“宣。”
不多时,一名身穿素服的使臣步入城楼,双手奉上黄绢诏书与青布封函。麋威亲自接过,先展诏书阅之。刘禅以天子之名追念功勋,加赐“九锡”之礼,允其子孙世袭爵位,并命史官修撰《南乡侯列传》,列入国史正册。此固为殊荣,然麋威目光并未停留于此,而是迅速打开那封来自姜维的私信。
信纸泛黄,笔迹颤抖,显然书写之时已极虚弱:
> “子象公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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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卧病经年,药石难进,自知大限将至。临终无他愿,唯望一见江陵春色,再听一次汉家鼓角。然天不假年,终不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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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首平生,我承相父遗志,北伐中原十一次,虽未能克复长安,然亦令魏人不敢西窥。今季汉根基已固,荆益相连,民心归附,实赖公镇守南疆,使我无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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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父临终言:‘麋威若在,大事可托。’今吾将逝,亦以此语相托。愿公继续秉持忠义,护我季汉江山,教化万民,使汉室之德泽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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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有来世,愿为君部下一卒,共守此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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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维绝笔。”
读罢,麋威久久无言,唯见两行清泪顺颊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墨痕如血。
良久,他仰天长叹:“伯约啊伯约,你我同为孤臣,一生负重前行。你走得太早,留下这万里河山,叫我一人独看。”
关统跪地泣曰:“将军勿悲,丞相虽逝,然其所立之法度仍在,所训之将士犹存。我等愿继先辈之志,誓死效命!”
麋威扶起他,目光扫过诸将:“你们都是看着我从青年走到暮年的老兄弟了。句扶、霍弋、丘俭……还有那些没能活着看到今天的人。他们的名字,我都记得。每一寸土地的收复,每一场战役的胜利,都不是我一人之功,而是千千万万将士用命换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坚定:“但我答应过他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这片土地再落入敌手。现在,我要答应你们一件事:**我死后,不葬成都,不归祖坟,就埋在这江陵城南,面朝长江,背靠忠义堂。我要永远守在这里,守着关羽的墓,守着你们的名字,守着这个承诺。**”
全军闻之,无不伏地痛哭。
当夜,麋威回府,沐浴更衣,焚香静坐。他取出那柄跟随自己三十余年的佩剑,轻轻擦拭,又将关羽遗剑并列案上,两剑交辉,寒光凛冽如初。随后,他提笔写下最后一道手令:
> “自即日起,荆州军政交由关统、关彝共理。关统掌兵权,节制诸将;关彝主民政,抚恤百姓。二人同心协力,如左右手。若有异议,以忠义为先,以民生为本,以季汉为重。
>
> 忠义堂设监祠官一名,专司祭祀、修史、教化之事,每年春秋大祭,必须亲自主持。
>
> 江陵城墙永不拆,汉旗永高悬。凡我季汉子民,无论身处何地,但闻号角之声,皆当奋起卫国。
>
> 此令终身有效,代代相传,不得违逆。”
写毕,掷笔于地,闭目养神。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城中百姓忽闻钟声自忠义堂响起,连鸣九响,乃是大丧之礼。众人惊起,奔走相告。待赶到府衙,只见门扉紧闭,亲兵肃立,内中一片寂静。
推门而入,但见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