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阳坐在柜台后,手中摩挲着那只破旧的布偶熊。它的左眼已经脱落,填充物从裂缝中微微外露,像是藏了半生的秘密终于泄露了一角。他指尖轻抚过熊背上细密的针脚??那是孩子笨拙的手艺,是某个人在无数个夜里,一边哭一边缝补的陪伴。
“人这一生,最怕的不是死亡。”他低声说,声音几近呢喃,“而是被遗忘。”
李明月端着一壶新茶走来,发梢还沾着雨后的湿意。“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将茶杯放在他手边,“你看,连风都在传递名字。”
的确。这几天,城市开始出现奇异的现象。街角的老槐树上,清晨常会挂满写满字迹的红布条;地铁站出口的墙上,有人用粉笔写下:“妈妈,我考上大学了,你看见了吗?”而更令人动容的是,在圆月潭畔,每到子时,总会有一圈陌生人围坐,轮流讲述一个未曾说出口的故事??关于背叛、遗憾、爱而不得,或是一句迟来的谢谢。
这些话语不再沉入黑暗,它们浮起,扩散,像涟漪般一圈圈荡向远方。
胡十七站在门口,望着街上匆匆行人。一名少女低头走过,耳机里传出的不是音乐,而是一段老旧录音:“囡囡,外婆走了,但你要记得,七岁那年你说想当画家,我是真的为你高兴。”少女眼角含泪,脚步却比以往坚定。
“我们正在改变某种规则。”胡十七忽然开口,“不是靠力量,而是靠‘承认’。”
崔九阳点头。他知道,这正是血瞳最终所求??不是复仇,不是重生,而是一个简单的“被看见”。当千万被掩埋的声音得以浮现,那曾被视为灾厄根源的执念,反而成了唤醒良知的钟声。
然而,平静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第三日黄昏,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店外巷口。那人披着深灰斗篷,面容隐于帽檐之下,手中握着一枚断裂的玉牌,上面刻着半个“守”字。他在门前伫立良久,直至夜色彻底吞没天光,才缓缓抬手,将玉牌嵌入门缝。
次日清晨,李明月发现了它。
“这是……守瞳族旁支的信物。”她指尖触碰玉牌瞬间,一股寒意直冲脑海。画面闪现:一座地下密室,墙上挂满历代守瞳人画像,其中一幅竟是空白??唯有名字写着:“第十三代,未录其名”。
“有一个人,被抹去了。”她抬头看向崔九阳,“真正的历史,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要残酷。”
崔九阳凝视玉牌,沉默片刻后道:“也许,血瞳只是开始。真正需要倾听的,不只是亡者的低语,还有那些被强行从历史上剜去的存在。”
他们决定追查下去。
通过玉牌上的纹路,三人循迹来到城西一处废弃档案馆。这里曾是国家异能管理局前身“镇邪司”的机密库房,三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资料,幸存者寥寥。但据传,某些禁忌记录被封存在“虚册架”中??只有携带守瞳血脉之人,才能看见其真形。
当崔九阳踏入废墟那一刻,空气中骤然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文字残片,如同灰烬中飞舞的蝶。他伸手一抓,一段记忆自动涌入神识:
> **三百年前,守瞳族并非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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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代继承者,名为“守言”,女,生于乱世,自幼失语,却天生能感知万物心声。她提出“以听代战”的理念,主张建立人、妖、修三界共议之庭。此举触怒七大仙门,被斥为“动摇天地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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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未反抗,自愿走入焚心阵,以魂为祭,换取万灵之声可通人间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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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仪式完成后,她的名字被尽数抹除,画像焚毁,典籍中仅余一句:“此代无继,断。”
“所以……血瞳的源头,不止是你。”李明月轻声道,“还有她。”
胡十七闭上眼,双瞳再次浮现那抹猩红与金焰交织的色彩。“我在梦里见过她。”他说,“她站在桥头,手里没有刀,只捧着一本书。书页全是空白,她说:‘等有人愿意写下第一个字,我就回来了。’”
崔九阳心头剧震。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体内那丝金芒始终不散??那不是残留,是召唤。是另一个被世界拒绝的灵魂,在等待回应。
“我们必须打开‘虚册架’。”他说,“不仅为了真相,也为了她。”
三人合力,以天狐契印为引,彼岸引魂之力为媒,承愿者之心为钥。当三股灵力交汇于掌心,废墟中央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石阶。阶梯两侧,立着无数无面石像,每一尊手中都捧着一本闭合的书。
尽头,是一座孤零零的书架。其上唯有一册,通体漆黑,封皮无字,却不断渗出细微血丝,仿佛书本身也在痛苦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