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靠在他肩上,呼吸渐稳,竟在这微凉春夜里睡去。崔九阳没有惊动她,只是轻轻将外衣披上她的肩头,抬手拂开她颊边一缕碎发。那一瞬,他指尖微微一顿??她的发丝间,竟缠绕着一丝极淡的金芒,细若游丝,若非天狐血脉感应,根本无法察觉。
他瞳孔微缩。
“不是归墟了吗?”他低语,“血瞳已灭,为何还有残留?”
话音未落,耳畔忽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似自心魂最隐秘处浮现。
> “孩子……你忘了么?我从未真正死去。”
崔九阳猛地抬头,四顾无人。院中静谧,唯有胡十七仍立于屋顶,仰望星空,身影孤绝如剪影。而李明月依旧安睡,毫无异样。
可他知道,那声音不是幻觉。
那是血瞳的余音,是执念的回响。
他缓缓闭眼,灵识沉入体内经脉。天狐契印仍在掌心搏动,但那股熟悉的温润之力下,藏着一丝阴寒??如同毒蛇盘踞在根脉之中,悄然汲取生机。他不动声色地运转月华之力压制,却发现那寒意并非来自外部侵蚀,而是……源于自身。
“原来如此。”他苦笑,“我不是在净化它,是在被它同化。”
百年前那一战,他本该彻底消散。柳如是以禁术续其残魂,借圆月潭底镜花水月阵与彼岸花初生之气重塑其形。可那一缕魂,并非完整。它缺失了“死”的部分??那场背叛、绝望与终结的记忆,被阵法刻意封印,只为让他以“新生”之姿归来。
但现在,随着血瞳被送入归墟,封印松动,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开始反噬。
他看见了。
不是镜中倒影,而是直接涌入神识的画面:
**一百年前,月下。**
七大仙门围杀焚天狐,战火焚天。他冲入阵中,为护狐族最后血脉挡下诛仙雷矛。肉身崩裂,魂魄将散。他跪在血泊中,望着柳如是:“师姐……我做错了吗?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因‘逆天’二字被抹杀……”
柳如是泪流满面,却举杖封印:“你没错。可世界容不下一个可能打破平衡的存在。我只能留你一念,等未来之人来救你。”
那一瞬,他的意识坠入黑暗。
但他并未真正死去。
他的“死”,成了仪式的一部分??以守瞳人之血为引,催生彼岸花,镇压血瞳。而他的怨,他的不甘,他对世界的质问,尽数沉淀为血瞳最初的执念根源。
“所以……我不是在对抗血瞳。”崔九阳睁眼,嗓音沙哑,“我就是血瞳的起点。”
风忽然止住。
杏花不再飘落。
屋内,李明月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她转头看向崔九阳,眼中泛起血丝,却又迅速褪去。
“你看到了?”她喃喃。
他点头。
“你也梦见了?”她声音颤抖,“那个穿红裙的女人,在火海里对我笑……她说:‘你是我的眼睛,别闭上。’”
崔九阳心头一震。
红裙女人??那是三百年前,第一代彼岸引魂使的装束。也是……他自己记忆中最深的烙印。
“不止是你。”他低声道,“胡十七最近有没有梦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屋顶上的少年缓缓回头。
月光下,他的瞳孔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双色??左眼猩红如血,右眼金焰隐现。
“我每天都在做梦。”胡十七跃下屋顶,落在院中,声音平静得可怕,“梦里有一座桥,桥上有无数人走向光。但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把刀。身后有人说:‘杀了他们,你就能回来。’”
崔九阳站起身,扶住李明月:“我们都被影响了。归墟没有完全吞噬血瞳,它把我们的记忆当成了养料,在我们心里重生。”
“不。”李明月摇头,“我觉得……它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告诉?”崔九阳冷笑,“它只会蛊惑、操控、撕裂人心!”
“可如果它说的是真的呢?”她直视他,“一百年前,你死了,是因为你想死。你早就厌倦了战斗,厌倦了被当作工具。你宁愿用死亡换来一线希望??让未来的人不再重蹈覆辙。可没人听见你的心声,只有它听到了。”
空气凝滞。
崔九阳嘴唇微颤,终是无言。
他知道她说得对。
血瞳之所以能凝聚成形,正是因为他临死前那一声无声呐喊:“我不甘!”
那不是对敌人的恨,而是对命运的控诉。
而这控诉,被天地误解为“邪念”,被修行者视为“祸根”,唯有焚尽方可安宁。
“所以它不是妖。”李明月轻声道,“它是被世人定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