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驶进科克城,就见纺织厂的烟囱冒起了笔直的白烟——艾拉工长说过,这是车间里蒸汽足、活儿干得顺的兆头。我掀开车帘时,指尖还缠着那缕从西海岸带来的麻线,线尾拴着的小贝壳在风里轻轻撞出脆响,像玛格丽特站在礁石上的笑声。
“先生可算到了!”艾拉的大嗓门从厂门口传过来,她穿着靛蓝布围裙,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沾着的染料渍,“托比大叔的信昨天就到了,说您包里有‘能让布活过来’的宝贝——”话没说完,她的目光就粘在了我帆布包外的三色布条上,突然拍了下手,“哟!这不是玛格丽特编的‘家’字结吗?她上次托人捎来的样品,我还别在织布机上呢!”
跟着她往里走时,车间的轰鸣声裹着棉絮扑面而来。几十台织布机“咔嗒咔嗒”地响,女工们坐在机台后,手脚配合得像钟表齿轮,手里的梭子飞出去又回来,在经线纬线间织出蓝白相间的格子。艾拉指着最里头那台老织布机:“您看!”机头上果然系着个麻线结,绳尾同样拴着贝壳,只是这枚贝壳边缘有点破损——“莉莉那丫头笨手笨脚,上次换梭子时撞掉的,哭着非要用胶水粘,我说这才是真东西,带点伤才显实在。”
我把帆布包放在车间角落的木桌上,解开时特意让那缕麻线垂下来。立刻有几个女工围过来,其中一个梳双辫的姑娘伸手就想摸,指尖刚碰到结绳就“呀”了一声:“这线咋跟咱用的棉线不一样?摸着糙糙的,却不扎手。”她叫梅根,是厂里最年轻的学徒,围裙兜里还揣着没织完的线团,“玛格丽特姐姐说这是用西海岸的海水泡过的,是真的吗?”
“你闻闻。”我把麻线凑过去,她鼻尖刚碰上就笑了,“有咸味!像我爹出海打渔回来,渔网晒在院子里的味儿!”
艾拉这时端来个粗瓷碗,里面盛着褐色的液体,碗边还沾着点渣子:“先尝尝这个!托比大叔特意让马车夫捎的,说您路上肯定渴。”我喝了一口,带着点海藻的腥甜,不像普通的水那么寡淡。“这是他用礁石缝里的海水煮的,加了甘草,说是解乏。”艾拉抹了把额头的汗,“他信里写了,让您务必把编结的法子教给我们,还说……”她突然压低声音,“说那结能救命。”
这话一出,车间里的织机声都慢了半拍。靠窗的老女工萨拉停下手里的活,她的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据说织了四十年布,“当年我男人就是因为船缆的结松了,渔网被浪卷走,才冒险去追……”她说着抹了把眼角,“要是早有这结,他也不会……”
“萨拉婶子别难过!”梅根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小脸红扑扑的,“先生您快教我们吧!我要给我爹的船缆全换上这结,让他每次出海,我娘都能睡踏实觉!”
我刚取出麻线,艾拉就喊来两个女工搬了张长桌,又从仓库里抱出一捆科克产的粗麻——比西海岸的麻线粗些,泛着青灰色。“托比大叔说您可能用不惯咱这的线,特意让带话,说您要是觉得硬,他那边还有泡软了的,让马车明天再送一批。”她蹲下身帮我理线时,围裙上的染料蹭到了麻线上,留下道蓝印子,“您看这线能行吗?咱科克的麻长得糙,不如西海岸的细软,可结实得很,就像咱这儿的姑娘,看着泼辣,心都热乎着呢。”
我将麻线分成三股,指尖翻飞间开始示范:“这结叫‘家’,开头得留三寸线,像给家人留的念想……”梅根看得最认真,鼻尖都快碰到线了,辫子上的蓝布条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晃来晃去——那布条是艾拉给她的,说是用染布的余料做的,“玛格丽特姐姐说,编到第三圈时要默念家里人的名字,这样结才会有灵性。”
“真的?”艾拉突然凑过来,手里的梭子还没放下,“那我得念我儿子的名字!他在伦敦学木匠,三个月没回家了,我总惦记他是不是吃不好。”
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织机声都盖不住七嘴八舌的念叨——“我念我家老头子,他总爱喝两盅,别又跟人拼酒”“我念我那傻闺女,在码头卖鱼,别总被人骗秤”。萨拉婶子最有意思,一边念着“我那苦命的男人”,一边抹眼泪,可手指跟着编结的动作一点没乱,麻线在她掌心绕出的弧度,比年轻姑娘还规整。
正教到收结的关键处,门口突然传来马车轱辘声。艾拉探头一看,笑着挥手:“说曹操曹操到!托比大叔派的马车来了!”我走到门口,见车夫正往下搬东西,除了一捆泡得泛白的麻线,还有个盖着蓝布的竹筐。
掀开蓝布的瞬间,梅根“哇”地叫出了声——筐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海盐饼,每个饼上都用芝麻拼着“家”字,饼与饼之间垫着海藻,还带着点潮乎乎的水汽。“托比大叔说,科克的水硬,吃这饼能中和中和。”车夫擦着汗说,“玛格丽特姑娘特意叮嘱,让给萨拉婶子多留两个,说她上次在信里念叨想吃带海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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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婶子捏着饼,芝麻粒粘在她满是皱纹的手上,突然就哭了:“这孩子,还记得我随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