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nbp;小石头扑过去时,碰倒了麦秸堆,我从里面滚出来,正好落在男人脚边。他捡起我,看着金色的纹路,突然红了眼眶“这杯子……&nbp;像我小时候摔碎的那只,我妈用铜丝给我缠起来的。”
座钟在那天中午最后一次报时,然后就彻底停了。王大爷把它搬进储藏室,在钟摆下面压了张纸条“等明年开春,给娃们打口新钟。”&nbp;我看着自己杯口的新豁口,突然明白,有些伤痕不是为了疼痛,是为了让相遇的人,认出彼此生命里相似的印记。
女孩支教期满要回城了,小石头把我放进她的行李箱。“透透跟着老师去城里,”&nbp;他塞给我张画,上面是麦秸堆、座钟和笑着的男孩,“等我考上城里的中学,再来看透透。”
行李箱里有只铁皮火车模型,是女孩学生送的。火车头的烟囱掉了,却总在颠簸时发出呜的声,像真火车在鸣笛。“这是山娃子用易拉罐做的,”&nbp;女孩抚摸着火车,“他说以后要开真火车,把村里的苹果运到全国各地。”
火车过隧道时,铁皮火车突然说起话来“我见过很多离开乡村的人,他们的行李箱里都装着念想&nbp;——&nbp;有人带麦种,有人带槐树叶,还有人带像你这样的老物件。”&nbp;它的车轮转了转,“你说,这些念想会被城里的风吹散吗?”
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想起麦秸堆里的星星,想起座钟停摆前的最后一声鸣响。“不会的,”&nbp;我在心里回答,“就像铁皮不会忘记自己曾是易拉罐,玻璃不会忘记自己曾映过麦浪。”
女孩的新住处是间老胡同里的平房,隔壁住着位修钢笔的老人。他每天坐在门口,面前摆着排钢笔,笔尖在灯光下闪着光,像排等待起飞的鸟。有次女孩把王大爷的半截钢笔拿去修,老人对着笔尖看了很久,说“这是&nbp;1980&nbp;年的英雄牌,当年我给我闺女买过同款。”
修笔老人的窗台摆着只铜手炉,里面总煨着块烙铁。他说手炉是老伴留下的,冬天焐手,夏天就当镇纸。“你看这手炉的包浆,”&nbp;老人用布擦着铜面,“就像人脸上的皱纹,每道都藏着日子。”
铜手炉很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关于乡村的。我跟它讲麦秸堆里的星星,讲座钟的钟摆舞,讲小石头用糖纸给我做垫子。“我年轻时去过乡下,”&nbp;手炉的铜面反射着阳光,“那时候的麦秸堆里,藏着好多娃的梦。”
立春那天,女孩收到个包裹,是小石头寄来的。里面是只用玉米秸编的小篮子,篮子里垫着麦秸,放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石头说这是河边最圆的石头,像透透杯口的弧度,”&nbp;女孩把鹅卵石放进我怀里,“他还说,今年的玉米卖了好价钱,够他去城里读中学了。”
修笔老人突然哭了,他从抽屉里拿出支修好的钢笔,笔杆上刻着个&nbp;“兰”&nbp;字。“这是我闺女的名字,”&nbp;他把钢笔递给女孩,“她当年也想考美术学院,可惜……”
钢笔尖滴下滴墨水,落在我的金色纹路上,像给河流添了朵墨荷。
铜手炉在那天夜里变得很烫。我看见无数光斑从它体内飞出来,在月光下拼成幅画穿蓝布衫的姑娘,在麦秸堆旁画画,手里攥着支英雄牌钢笔。“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nbp;手炉的声音很轻,“有人记得她,就像有人记得那些麦秸堆里的星。”
它渐渐变得冰凉,最后成了块普通的铜疙瘩。女孩把它擦干净,放在修笔老人的窗台上,旁边摆着那支刻着&nbp;“兰”&nbp;字的钢笔。我望着它们,突然觉得所谓永恒,或许就是把别人的故事,轻轻捧在怀里,让时光也带不走温度。
小石头来城里读中学那天,背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他的画具和那只玉米秸篮子。他见到我时,眼睛亮得像乡下的星星“透透!我就知道你在等我。”
女孩的画室里,现在多了个画架,是小石头用捡来的木板拼的。他总在放学后过来,对着我画素描,画我杯口的豁口,画金色的纹路,画里面的鹅卵石。“老师说透透的伤痕里,藏着好多故事,”&nbp;他用笔尖戳戳我的杯壁,“就像树的年轮,一圈一圈,都是时光的印。”
夏天的暴雨来得急,画室的屋顶漏了雨。女孩把我放在书架最高层,自己去搬盆接水。突然阵风吹来,书架上的画册掉下来,砸中了我&nbp;——&nbp;我从高处摔下来,这次碎得很彻底,金色的纹路断成了好多截。
小石头蹲在地上捡碎片时,眼泪掉在碎片上,和当年他爸爸的眼泪很像。“透透不会疼的,”&nbp;他把碎片放进玉米秸篮子,“我会像修座钟的王大爷那样,把透透修好,还要给碎片编个麦秸外套。”
修笔老人拄着拐杖来帮忙,他带来瓶特制的胶水,说是用鱼鳔熬的,粘玻璃最牢。“碎了怕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