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正下意识地抚过腰间暗袋、确认那几瓶偷藏的酒是否安然无恙的动作,瞬间僵住。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三只冰凉的玻璃瓶身清晰地磕碰在他温热的肋骨上,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和沉重的压力。
这触感,猛地将他拉回父亲最后一次醉酒的那个夜晚——父亲身着旧时戏服,手持那柄未开刃的龙泉宝剑,眼神狂乱而悲怆,在梨木书桌上,用剑尖蘸着浓墨,一笔一划,力透木背地刻下李太白那首狂放不羁的《将进酒》。
剑锋划过木质的刺耳声响,父亲嘶哑的吟诵,浓烈刺鼻的酒气……那些早已被深埋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不受控制地在他胃里翻涌、灼烧,带来一阵剧烈的、几欲呕吐的痉挛。
“去掉白露的水,” 龙巧云仿佛没有看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她伸出手指,极其自然地勾住了兄长鬓角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微湿的散发,动作亲昵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父亲埋在梅树下的那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某个尘封的角落。她凑得极近,小巧的鼻翼几乎贴着他的颈侧皮肤,清晰地嗅到了兄长耳后渗出的、带着咸涩味道的冷汗,这汗气与他暗袋里偷藏的酒液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金属般的科技气味混合在一起,在月光下,酿成了这世间最苦涩难言的……离人泪。
厢房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庭院里残余的喧嚣和月光。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辉透过薄薄的窗纱,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朦胧的银霜。
龙天反手锁上门栓,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短暂的松懈。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暗袋,准备将那几瓶危险的“酒”取出,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藏匿。然而,当他的手指探入暗袋深处,指尖触到的却只有冰冷的衣料和两个光滑的瓶身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少了一只!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屋内。
只见龙巧云已经蜷缩在临窗的那张宽大湘妃竹榻上。她侧卧着,面对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一只手臂枕在颊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榻边。
而那只垂落的手的纤细足尖上,正勾着一只剔透的琉璃盏——正是他暗袋中失踪的那只!杯中,还残留着浅浅一层幽蓝色的液体。那液体在窗外透进来的、水银般的月光映照下,随着她足尖无意识的轻轻晃动,在杯底晃荡出一片破碎的、流动的、闪烁着点点星光的……银河倒影。
龙巧云似乎察觉到了兄长的目光。她缓缓侧过脸,月光勾勒出她小巧精致的下颌线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她的目光迷离,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诱惑。她伸出舌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轻轻舔过自己嫣红的下唇。然后,她握着那只琉璃盏,缓缓地、带着某种仪式的庄重感,将杯沿移向自己微启的红唇……
“七岁那年……”
龙天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干涩而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近乎窒息的急迫。他一步跨到榻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龙巧云的唇即将贴上那冰冷的、盛着诡异蓝液的杯沿前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出手,一把将那琉璃盏夺了过来!
冰凉的杯壁紧贴着他灼热的掌心,那幽蓝的液体因剧烈的晃动而剧烈震荡,几乎要泼溅出来。他紧紧攥着杯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住妹妹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那层迷离的雾气,看到最深处去。
“你偷喝了父亲泡来驱蛇的雄黄酒……” 他艰难地续上被打断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沼泽里费力地拖拽出来,带着陈旧的血腥气和恐惧。
“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龙巧云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眼神却依旧迷蒙地追随着兄长手中那只摇晃的酒杯。她甚至伸出纤细的食指,蘸了一点兄长因用力而泼洒在手背上的、冰凉的蓝色残酒,然后在那光滑的湘妃竹榻面上,慢悠悠地、一圈又一圈地画着没有尽头的圆。
月光照亮她指尖那一点幽蓝,如同鬼火。“哥你……守在床头,抱着那本快翻烂了的《本草纲目》,反反复复,足足给我念了七遍……念到我迷迷糊糊醒来,耳朵里都是‘雄黄,味辛温,有毒……’的声音……”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脆弱又危险。
“反正我要这样这些有用,” 龙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胃里的灼烧感,将那只危险的琉璃盏紧紧攥在身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你的话……”
“嘘——!” 龙巧云突然竖起一根纤细的食指,轻轻抵在自己饱满的红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月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盛满了整个破碎的星穹。她微微歪着头,看着兄长紧绷如弓弦的脸,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