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龙天拉着龙巧云,借着灵堂因黑洞模拟器引发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之际,悄然从侧门退场时,他们的身影不可避免地经过了正中央的香案。香案上,供奉着新鲜瓜果和各色精致的点心。龙天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一碟垒得整整齐齐、裹着晶莹糖霜的蜜渍青梅。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瞬间就捕捉到了异常——那原本完美的金字塔顶端,少了一颗。
此刻,那颗“失踪”的青梅,正被龙巧云小心地藏在舌根之下。坚硬的果核抵着上颚,外面包裹的蜜渍青梅那浓郁的酸甜滋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这甜中,却混杂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忽略的、属于金属的冷涩味道——那是她趁着兄长与人周旋、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飞快地伸出舌尖,偷偷舔了一下他暗袋中偷藏的那瓶蓝色酒液瓶口沾染的残液。
此刻,这偷尝的、冰冷的科技之酒的味道,与她口中属于童年记忆的甜蜜果肉混合在一起,在齿颊间反复咀嚼、交融,最终酿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黄昏落日般辉煌又无比苍凉的……苦涩。
走出灵堂,步入连接东西院落的回廊。夜风带着庭院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吹散了灵堂内那混合着各种味道的、令人窒息的浊气。廊外深蓝近乎墨色的天幕上,一道刺眼的红色激光束如同神灵执笔,正在漆黑的夜幕上刻划着巨大的悼念词句。
每一个被点亮的字,都在短暂的辉煌燃烧后,迅速冷却、黯淡,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灰烬之蝶,纷纷扬扬地飘落,旋即被夜风吹散,消失于无边的黑暗。
经过廊柱时,龙巧云忽然停下脚步。她侧过头,将口中那颗已经吮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坚硬果核的青梅核吐了出来。然后,在龙天略带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她拉过兄长那只刚刚因捏碎蓝宝石而掌心带伤的手,将这枚棱角分明、沾着她唾液的果核,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他摊开的掌心上。
那坚硬的果核边缘,带着细微的棱刺,正正地硌在他掌心那道新鲜的、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上。瞬间的刺痛让龙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借着廊下灯笼微弱的光,他看到那小小的果核,在自己掌心的血迹和汗水中,印下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棱角的星状红痕。
那形状……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握着他和妹妹的小手,在书房那块温润的寿山石上,手把手教他们刻下的第一枚印章——一枚属于他们兄妹二人共同的、小小的星辰印记。
月光终于挣脱了薄云的束缚,清冷如水的银辉,温柔地漫过西窗的雕花木格,流淌进略显空旷寂静的灵堂。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远去。只剩下智能音箱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着那首《安魂曲》,旋律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寂寥悠远。
龙巧云安静地坐在兄长身侧的湘妃竹榻上,赤着的双足悬在榻边,小巧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她的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兄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视线最终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她极其认真地数着:
一道、两道……十一道。十一道深浅不一、随着他细微呼吸而轻轻颤动的阴影,如同十一道沉默的栅栏,圈禁着他深不见底的心事。
她纤细的脚踝上,那对精巧的银铃,随着她无意识晃动的赤足,偶尔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梦呓般的“叮铃”声。每一次铃声响起,便惊扰了几只停驻在附近尚未熄灭的虚拟挽联光幕上的、由数据流组成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流萤”。那些光点受惊般倏然飞散,在月光中划出短暂而虚幻的轨迹,旋即又归于沉寂。
廊下庭院中,原本盛开如海、由全息投影构成的菊花花海,在子夜钟声余韵彻底消散后,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瞬间集体凋零、枯萎、消散。无数虚拟的花瓣化作细碎的光点,如同星尘般簌簌落下,又迅速熄灭在夜色里。
龙天没有丝毫犹豫,借着这光影转换的瞬间,猛地攥紧了缠绕在妹妹腕上的那条领带尾端,如同握住了唯一真实的锚点。他一把将龙巧云从竹榻上拉起,拽着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穿过那片正在消散的菊花光屑残影,脚步迅疾地冲向通往西院厢房的幽深回廊。
龙巧云被他带着疾走,脚下那双精致的月白色缎面软鞋在匆忙间遗落在回廊转角处一丛怒放(同样是全息投影)的牡丹花影旁。她赤着的双足,就这样毫无遮蔽地踏过冰冷光滑的青石回廊地面,也踏过那些尚未完全消失、如同幻影般铺陈在地的虚拟牡丹花瓣。
当她的足心踩过一片巨大的、正在缓缓消散的紫红色花瓣时,脚背白皙的肌肤上,竟沾染了几点幽深冰冷的蓝光——那是龙语默杯中洒落的、那泛着诡异光泽的酒液,不知何时滴落在花瓣上,此刻便如跗骨之蛆般,粘在了她温热的肌肤上。
“哥要喝吗?”
在回廊转角处,即将踏入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