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如雷怒吼突然在前方响起。
孔有德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块黝黑的火山岩,耿仲明站在他身侧,两人像礁石般挡住了失控的人群。
“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都想当倭狗的活靶子吗?”
孔有德目光如刀,扫过一张张茫然又疯狂的脸,
“你们他娘的以为这是赶集?这是打仗!倭狗就在前面等着砍你们的脑袋!”
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但那种饥饿和焦躁依然在空气中弥漫。
耿仲明大喝一声,开始发挥他狗头军师的作用:“弟兄们!我知道大家饿,知道大家累。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咱们现在是在倭人的地盘上,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指着远处那几缕炊烟:“那里是有村子,但你们知道村里有多少守军?有多少武士?有没有埋伏?咱们一头撞上去,是去吃粮,还是去送死?”
这话直击人心,令不少被欲望蒙蔽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孔有德跳下岩石,一把扯开湿透的衣甲,露出遒劲的胸膛。
他抓起一把黑沙,任由沙粒从指缝间流下。
“清点人数!清点粮草!”他嘶哑着下令,“耿二,你亲自去!老子要知道,咱们到底还剩多少家底!”
半个时辰后,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能战之兵,三千八百二十七人。”耿仲明面色凝重道,“其中辽东老兄弟,一千八百八十三人。其余都是在济州补充的,士气不稳。”
他顿了顿,继续报出更残酷的数字:“粮食,只够七天。火药三十一桶,红夷炮弹一百四十七发。伤兵两百余人,药所剩不多!”
帐内一片死寂。
几个幸存的将领脸色发白,有人忍不住道:“大帅,咱们……要不要先固守滩头,从长计议?”
“守?”
孔有德猛地一拍简易的木桌,震得上面的海图直跳,
“守在这里等死吗?曹变蛟的水师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咱们现在就是釜底游鱼!”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湿漉漉的靴子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泥印。
就在这时,赵胜掀帘而入,押着个浑身发抖的渔夫:“大帅,抓到个舌头。”
那渔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比划着。
通过连猜带吓,一个惊人的消息逐渐清晰——萨摩藩主力竟已兵分两路:一路往登莱,一路往朝鲜!
帐中死寂。
耿仲明眼中精光爆射:“大哥!天赐良机!”
他快步走到简陋的海图前:“岛津家主力尽出,后方必然空虚!这正是我们绝处逢生之时!”
孔有德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拳砸在图上:“他奶奶的!真是老天爷送上门来的肥肉!”
“但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仍有将领迟疑。
“那就去侦察!”孔有德厉声道,“赵胜!”
“末将在!”
“再探!给老子摸清内陆村寨的布防、粮仓位置、山路走向!”
“得令!”
与此同时,指宿浦唯一一座简陋的了望橹上。
足轻小队长吉兵卫被海面上突兀出现的庞大破败船队和震天的喧嚣惊醒。
他冲上橹台,只看了一眼,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敌袭——!是明国船!大量敌船靠岸!敲钟!人,准备战斗!”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同时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他的宝贝——一支萨摩铳(火绳枪)。
太迟了!
敌人的登陆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他们登陆后并非毫无章法地乱冲,那些看似凶悍的散兵在军官的呵斥下,正迅速以什伍为单位,向村子两翼展开,分明是标准的登陆迂回战术!
“铁炮队,上前!瞄准那些军官!” 吉兵卫对楼下寥寥几名足轻下令,自己则迅速装填,将铳口对准了那个挥舞战斧、吼声最大的巨汉。
“砰!”
吉兵卫扣动了扳机。
铅弹呼啸而出,却只见那巨汉身侧一个亲兵猛地将其推开,弹丸只打中了后面一个叛军。
“好快的反应……” 吉兵卫骇然失色。
这些敌人对火器的警惕性和战场反应,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海盗甚至倭寇。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对方的反击来得迅猛而精准。
“砰砰砰!”
十几支鸟铳几乎同时向橹台集火。
木屑四溅,一名足轻惨叫着从楼上栽下。
吉兵卫被迫缩回头。
下一刻,几名叛军悍卒已经冒着零星箭矢冲到了橹台下。
他们直接抡起斧头疯狂劈砍支撑柱,还有人点燃了火把扔向底层堆放的杂物。
浓烟和烈火瞬间腾起。
“撤!快撤出去!在街巷里阻击!” 吉兵卫知道守不住了,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