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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彬连连点头,额角又渗出细汗。他凑近王崇礼,压低声音道:“府尊大人明鉴!下官所虑正是如此。那《百十条》虽好,可推行太急,手段太烈!洪天啸狗急跳墙,万一……万一真让他拼个鱼死网破,或是……或是某些不该见光的东西被捅了出来……那咱们可就麻烦了。大人您想想,这些年咱们与漕帮之间的那些事儿,要是被抖搂出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他说到此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闪烁地瞥了王崇礼一眼,意有所指。
王崇礼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何尝不知孙文彬未尽之意?华南府历年漕运、税赋、乃至地方治安的“考评”,哪一样背后没有漕帮的影子?那些沉在江底的“孝敬”,那些被巧妙抹平的“亏空”,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早已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利益之网,将地方官场与这水上巨擘紧紧捆绑。
洪天啸若被生擒活捉,或是总舵被攻破时搜出些要命的账册、书信……后果不堪设想!
“慎言!”王崇礼猛地放下酒杯,瓷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孙文彬的试探。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对方,带着警告的意味,严肃地说道:
“朝廷法度,岂容置喙?诸葛大人奉旨行事,我等身为臣子,唯有戮力同心,配合剿匪,方是正途!至于其他……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不必说得太透。咱们得顾全大局,不能因小失大。”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一种深沉的无奈与官场的圆滑:“水匪凶顽,负隅顽抗,玉石俱焚之下,有些东西灰飞烟灭,也是常理。重要的是,战后地方能迅速恢复安稳,百姓能安居乐业。咱们为官一方,得为百姓着想,不能让他们受苦啊。”
花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陈彪似乎听懂了弦外之音,兴奋之色稍敛,多了几分凝重。孙文彬则低下头,不敢再言。
王崇礼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了,都散了吧。陈都司,立刻去点齐你部团练,按诸葛大人的部署,配合雷捕头行动,不得有丝毫怠慢!这关系到剿匪大局,容不得半点马虎。孙通判,安抚城内百姓,严防宵小趁机作乱之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此乃非常之时,府衙上下,当谨言慎行,一切以剿匪大局为重!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
“是,府尊大人!”众人起身领命,心思各异地退了出去。
花厅内只剩下王崇礼一人。烛火跳动,将他疲惫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向黑沉沉、仿佛潜伏着无数凶兽的淮水方向,低声自语,又似在向冥冥中的存在祈祷:“洪帮主……望你好自为之……胜了倒还好些,若是失败了,莫要……连累太多人……这官场不易,大家都在这漩涡之中,身不由己啊,否则就莫要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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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淮水支流,三江口码头。
夕阳熔金,将浩荡的淮水染成一片赤红。
小江口码头,此刻正是卸货归航的喧嚣时分。苦力们吆喝着号子,将沉重的货包扛上肩头;商贾们站在栈桥上,对着账本指指点点;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汗水和货物特有的气味。
突然,一种异样的震动感从水面传来,顺着木质的栈桥蔓延至每个人的脚底。
“什么声音?”一个正擦汗的老船工停下动作,侧耳倾听。那声音低沉、连绵,像无数面巨鼓在远处同时擂动,又似闷雷贴着水面滚滚而来。
“看!快看上游!”栈桥尽头,一个眼尖的年轻伙计指着河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上游宽阔的河道拐弯处,一片巨大的阴影正缓缓压来,遮蔽了夕阳投下的粼粼波光。那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舰队!
密密麻麻的船只,如同从水底钻出的钢铁巨兽,排成森严的阵列,顺着奔涌的河水,无声而迅猛地向下游驶来。
打头的是数十艘狭长如刀的尖底快船,船首尖锐,吃水颇深,船身两侧密密麻麻开着一排排令人心悸的桨孔,此刻长桨整齐划一地起落,搅起巨大的白色浪花,正是那沉闷鼓声的来源。
紧随其后的,是体型更为庞大的艨艟巨舰,高耸的船楼如同移动的堡垒,甲板上人影幢幢,隐约可见巨大的拍杆轮廓和覆盖着油布的弩炮。舰队两侧,还有更多灵活的小型战船如狼群般拱卫游弋。
最令人心惊的是这支舰队的旗号。桅杆上悬挂的并非朝廷水师的旗帜或任何府衙的标识,而是一面面狰狞丑陋的杂色旗帜——有画着滴血獠牙的,有绣着扭曲骷髅的,还有不少干脆就是破破烂烂的布条胡乱拼凑。远远望去,像极了一群规模空前、凶悍绝伦的巨型水匪!
“水匪!是水匪!好大的水匪船队!!”码头上瞬间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