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由夜天子构筑的虚假空间,是绝对的死寂,连光与声音的概念都被剥离。
白衣书生赵家树立于这片纯粹的黑暗里,指尖捏着那颗压缩了整座城池怨念与魂魄的黑珠,像捏着一颗凡俗的琉璃弹丸。
珠子在其指间不安分地跳动,琉璃道胎的洞察之下,内里那并非简单的魂魄囚笼,而是一个被强行压缩、扭曲到极致的微缩世界。无数张怨毒的面孔在世界壁垒上浮沉,欲望、恐惧、不甘、狂喜……种种情绪混杂成最原始的混沌,发出无声却震慑神魂的嘶嚎。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仅是看上一眼,道心便会蒙尘。
赵家树却浑不在意,指尖甚至还溢出一缕温润白光,轻轻摩挲着珠子的表面,像是在品鉴一件刚刚入手的古董,评估着它的成色与质地。
这东西,杂质太多,火候也差了些。
忽然,这片坚不可摧的虚空,被一道干净利落的口子撕裂。
裂口边缘平滑如镜,没有丝毫能量逸散,仿佛一张完美的黑色幕布被最锋利的剪刀无声裁开。这种对空间的精准操控,远非夜天子那粗糙的手段可比。
一道纤弱的身影,从裂口中缓步走出。
正是苏晚晴的模样。
可此刻的苏晚晴,脸上没有了白日里的娇羞与病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那张清秀的面庞没有半分情绪,精准而冰冷,宛如一尊以人心雕琢而成的神像。
这道身影的出现,没有引起赵家树任何意外。
甚至连头都未抬,依旧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黑珠,唇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道化作苏晚晴的身影也不言语,只是抬起一只手,动作优雅而从容。
纤细的掌心向上,一缕比这片虚空还要深邃的黑气缓缓升腾,盘旋扭曲,最终在掌心凝聚成一个繁复至极的漆黑符文。
那符文仿佛活物,每一个笔画都在蠕动,散发着最古老、最纯粹的恶意,似乎是“恶”这个概念的本源具现。
此物对着赵家树手中的黑珠,隔空轻轻一按。
动作轻柔,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源自法则层面的碎裂声响起。
赵家树指间那颗由截天秘法凝成的黑珠,并非被外力击碎,而是从内部自行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枚漆黑符文并未动用蛮力,而是绕过了封印的表层,直接与珠子内部的无尽怨念产生了共鸣,由内而外地瓦解了禁制。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怨毒与魂魄,裹挟着夜天子那庞大而混乱的意志,从裂缝中轰然喷涌而出,重新化作那团由无数残魂构成的巨大黑暗妖异。
只是此刻的夜天子,体型比之前虚幻了许多,气息也萎靡不振,显然在刚才的压缩中元气大伤。它在空中惊恐地翻滚,看向赵家树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再看向那道苏晚晴身影时,则带着一丝敬畏与感激。
“多谢。”
一个沙哑又尖利的声音,从夜天子的魂体中传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做完这一切,占据苏晚晴身躯的恶魇,才将视线正式投向赵家树。
“道友,好手段。”
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叠感,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在空寂的虚无中回荡。
“这黄隆城,不过是偏居一隅的贫瘠之地,灵气稀薄,生灵的魂魄也寡淡无味。你我皆是过客,为此地蝼蚁大动干戈,实属不智。”
“不如就此作罢。这城中积攒了百年的气运,你我二分。城外大庆王朝的万里山河,我亦可助你谋划一二。本座知晓几处上古遗迹的所在,其中不乏古仙传承,想必道友会感兴趣。”
这恶魇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商谈一笔再寻常不过的买卖,言语间透着强大的自信,仿佛吃定了眼前之人会答应。毕竟,二对一的局面,加上如此丰厚的条件,任何一个聪明的修士都懂得如何选择。
“呵。”
赵家树终于笑出声来,清朗的笑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对面一“异”一“恶”的身影,眼神像是在看两只已经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
“二分?”
白衣书生慢悠悠地反问,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先救下这个废物,造成二对一的局面,自觉便有了谈判的筹码。”
赵家树的视线越过那恶魇,落在了后面惊魂未定的夜天子身上。
“可惜,你找错了帮手。一个连自身力量都无法完美掌控,只会粗劣吞食梦境的脏东西,除了能当个更大的靶子,别无他用。”
他又看向那张属于苏晚晴的脸。
“你也找错了谈判的对象。”
“上古之异,上古之恶。”
赵家树的语调悠然,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每逢国祚崩坏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