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连夏夜应有的虫鸣都消失了,死气沉沉的氛围几乎要将火光都一并吞噬。
“我说,小荆子。”
一个尖锐且充满不耐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荆黎肩头的黑纹金雕,正用金色的喙不耐烦地啄着自己的羽毛,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烦躁。
“赵家树到底还要在里面磨蹭多久?”
“一个靠着凡人梦境苟活的脏东西,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若是本大爷出手,一爪子下去,连城带它都给它扬了。非要讲究什么谋定后动,局都布好了,人也进去了,怎么还不动手?让咱们两个在这里喂蚊子?”
妖王的抱怨连珠炮似的,但靠在廊柱上的黑衣剑客,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早已入定。
“等着。”
荆黎吐出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等?等到什么时候?”
黑纹金雕显然对这个回答极为不满,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赵家树那家伙的臭毛病你又不是不清楚!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天衣无缝’,非要把所有线索理清,所有变数纳入掌控,再不紧不慢地收网。可这黄隆城里的鬼东西,手段粗糙得像是乡下土匪,哪值得他这么费心思?”
“这城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腐朽的馊味,连鬼都养得这么寡淡无趣。比起东垣禁地里那些老怪物,这玩意儿,连让我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老家伙,哪个不是活了几千年的积年老鬼?盘踞在自己的巢穴里,连风吹过去都会被刮掉一层皮。跟它们斗,那才叫过瘾。现在这个,简直是浪费时间。”
荆黎终于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漆黑,不起波澜,只是静静地望着城东的方向,那里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安静得反常。
“赵家树进去前,传念于我,说了几句话。”
剑客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他说,今晚的目标,或许不止一个。所以,让我们在此看好城里剩余的百姓,别再生事端。”
黑纹金雕闻言,歪了歪脑袋,梳理羽毛的动作停了下来,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
“哦?还有别的?”
它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了几分真正的兴致。
“藏得倒挺深,连本大爷都没察觉到。行吧,那就再等等,我倒要看看,这穷乡僻壤里,还能冒出什么货色来。”
话音未落。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乎要被风声彻底掩盖的门轴转动声,从二楼的客房方向幽幽传来。
那声音极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院中的宁静。
荆黎从假寐中悠然苏醒,不急不缓地舒展着筋骨。
一直横于膝上的古朴长剑,无声无息地立了起来,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稳稳握住。
剑未出鞘,但一股无形的、纯粹到极致的剑意,已经如水银泻地,沉甸甸地笼罩了整个后院。
身旁的黑纹金雕,也停止了所有多余的动作。
那双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的金色瞳孔,此刻骤然变得锐利如针,死死地锁定了二楼的楼梯口。
一道纤弱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还是苏晚晴那张清秀的面庞,还是那身素净雅致的衣裙。
清冷的月光洒在来人的身上,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照不进那双眼睛里。
深邃,幽冷,像是藏着万载玄冰的寒潭,又像是高居九天之上、俯瞰着人间沧桑的神只,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的趣味。
来人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与白日里苏晚晴的娇羞如出一辙,可那笑容的弧度却分毫不差,精准得如同刀刻,没有半分活人应有的温度。
“她”就这么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仿佛没有重量的鬼魅。
穿过院子时,“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荆黎和黑纹金雕。
黑纹金雕喉漠然。
荆黎握着剑,一动不动。
对方胆子挺大啊!敢堂而皇之现身,真就不怕被一剑宰了?
此刻苏晚晴身上气息,与那所谓的“夜天子”截然不同。
如果说,那“夜天子”是一滩污秽肮脏的沼泽,充满了驳杂的欲望与怨念,庞大却松散,让人作呕。
那么眼前这个占据了苏晚晴身躯的东西,则是一块淬炼了千百年的毒玉。
纯粹,凝练,阴冷,且致命。
终于,那个“苏晚晴”走到了客栈的大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目光越过院中摇曳的篝火,精准地落在荆黎的身上,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随后,便转身踏入夜色,毫不停留地朝着城东张府的方向飘然而去。
“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