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在戏终之时,一掌落幕。”
“所有的血,所有的刀,所有的局,都是别人出的。”
“可功,归他。”
“名,也归他。”
“此等手段,老夫行走天下五十载,尚是头一回见。”
道一听至此处,已是神色动容。
他自小追随秦老,见识无数风云人物,唯师尊从未轻易称赞他人。
今日却破例评价一位年轻帝王——且连连称妙。
秦玉京将茶盏放下,低头叹息: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本可以不必比剑的。”
“如今失州之责,已由淮北王一人承担,他只需随意搪塞,便可全身而退。”
“可他偏不。”
“他重提旧约,执意亲自赴战。”
“此举之下,若胜,自然声名再耀。”
“可若败——此番失地之责,便是他一个人的。”
“而那把‘甲子魁首’的金印,也将化作压死他的千钧巨石。”
“他知风险,却仍前行。”
秦玉京的眼神此刻竟带上一丝近乎狂热的欣赏,声音低沉如雷:
“这胆。”
“这魄。”
“这心术。”
“老夫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
“但这一次——”
“他萧宁,让我心服。”
说完,他长身而起,负手而立,望向远方宫城高墙。
那目光里,终于不再是冷眼看戏的孤傲老者,而是,真正找到了一个能“对手”的剑客。
道一站起身,迟疑问道:“那师尊……当真要与他一战?”
秦玉京轻轻点头。
“战。”
“且——全力一战。”
他目光炽烈,语气坚定如磐:
“只有用尽全力,才配回应他这一份……胆识。”
“老夫这一剑,三十年磨不出鞘。”
“若是连这等人也不能让我出剑。”
“那神川之上,便再无人值得一战了。”
道一低头应是,眼中亦有敬佩。
就在这时,屋外春雨滴落,竹影斜晃,一抹红叶自庭前落下,轻点剑鞘。
仿佛是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天子之战,敲响了初春的鼓点。
而院内的那位剑圣,却缓缓闭上了眼。
“来吧。”
“让我看看——这‘甲子魁首’。”
“究竟能不能接下我三十年之剑。”
……
夜雨未歇,云遮月,洛陵春寒料峭。
皇宫之巅,香火未熄,赤金色的琉璃殿顶,在灯火与雨光中,泛出一层晦暗光辉。风卷过石阶廊柱,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而在宫城外,醉梦轩第八层,正有七道人影围坐酒案。
香山七子重聚一堂,静默中皆藏锋芒。
“他终于决定亲自应战了。”许瑞山端起酒杯,语气低沉。
元无忌默然片刻,缓缓开口:“其实,从他拒绝让旁人代剑的那一刻,我便已知……这局,他不会交给任何人。”
长孙川眉心微蹙,抬眸看着窗外天色,低声喃喃:“可这并非儿戏,若他输了……不只是名声,还是国运。”
“你以为他不知道?”王案游苦笑一声,饮尽杯中酒,“可偏偏,他还是要亲自比。”
沉默一阵。
空气中只余酒香与冷风。
几个曾一度并肩于书院、走过风雪之地的旧友,此刻却都如临渊履薄。
“若换做是我,”许瑞山抬眸,目光坚定,“我也会去。”
“他是皇帝。”元无忌神情肃穆,“但更是萧宁。”
“从我们明白他并非纨绔那一刻起,就该知道,这世间,没人能替他去打那场仗。”
……
与此同时。
相府深宅,灯火沉静。
郭仪披着素锦长袍,立于书案前,长眉紧锁,手指缓缓摩挲着案上那封“比剑诏令”的副本。
许居正与霍纲站在他左右。
“三日后……这孩子,还真敢啊。”郭仪轻叹。
“我早就知道他会出面。”霍纲沉声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以为他不知此战凶险?不知这一剑若落,胜则风云再起,败则百年功亏?”
许居正坐下,语气中透着复杂,“可他终究是陛下。与其被人议论一州之地之失,不如一战正名。”
“他是太清楚人心了。”郭仪幽幽叹息。
“三十年前,有王之山为天子挡剑。”
“而三十年后,便该由这位新帝——自己挡下了。”
沉默再次弥漫。
“若他输了呢?”霍纲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