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亲耳听到这位永远正确、永远强势、视她如眼中钉的女王陛下,用如此直接、甚至带着一丝艰难的语气,向她道谢,乃至……道歉。
梦境也不敢如此编织。
“是我判断失误,”洪世流继续道,目光没有躲闪,坦然地迎接着洪飞燕的注视,“而你……纠正了它。”
“你首次控制了千年无人能驾驭的‘花灵之花’,平息了莱维昂海岸的焚天之灾,更解除了困扰此地千载的‘永恒寒冬’诅咒。而且……”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又仿佛在逼迫自己说出接下来更难出口的话,“我必须承认,我过往的许多行为,有违公正原则,掺杂了过多个人情感。在这方面……我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可以吗?”
这番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或许显得苍白甚至可笑……做错了事,差点酿成大祸,如今轻描淡写一句道歉就想揭过?但洪飞燕明白,这番话从洪世流口中说出,分量截然不同。
她是阿多勒维特的女王。
女王的尊严,不容轻易折损。
向他人低头认错,尤其是向一个她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甚至压制的人认错,这本身,就是一种近乎屈辱的、打破她固有原则的行为。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刻的洪世流,恰恰是洪飞燕内心深处渴望成为的、理想中的“女王”模样……理性、担当、敢于承认错误,将王国与责任置于个人颜面之上。
“好。”
洪飞燕抬起下巴,赤金色的眼眸直视着母亲,没有任何怯懦或激动,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我接受。”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虚伪的推诿,直截了当。
这是对这份罕见“低头”的最大尊重,也是她对自己如今地位的确认。
洪世流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
“如此……谢谢。”
她伸手,从书桌一侧拿起两样东西:一本封面古朴厚重、以金线绣着王室纹章的大部头书籍,以及一叠装订整齐、盖有女王火漆印的文件。
“从今日起,你将接受完整的、正式的王室继承人教育。资源、导师、课程,一切都会与其他顺位继承人同等,不会有任何形式的克扣或歧视。从魔法修行到政务处理,从礼仪规范到历史典籍,乃至日常用度、饮食起居……”洪世流将书籍与文件推向洪飞燕,“一切,都将按照‘长公主’的规格置备。你可以,也必须以此为基础,去争取你应得的一切。”
终于……来了。
那令人厌烦的、如影随形的区别对待,那克扣的资源、敷衍的教导、冰冷的宫室、甚至偶尔“疏忽”的餐食……这一切无形的枷锁,似乎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叠文件的移交,被正式宣告解除。
洪飞燕的手指微微一动,几乎要伸出去接过。
这意味着承认,意味着她正式被纳入王位继承的序列,意味着她梦寐以求的、公平竞争的起点。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文件边缘时,洪世流按住了它们。
“但是,”女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审视与某种更深沉东西的复杂情绪,“在正式接受这些之前……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
洪飞燕的动作顿住,缓缓收回手,重新坐直身体,赤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定母亲。该来的总会来。代价,或者……警告。急也没有用。
“请说。”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我欠你一个……巨大的人情。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偿还的人情。”洪世流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因此,才会有接下来的举动。这并非纯粹的补偿或奖励,更是……一种责任。”
洪飞燕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我依然……厌恶你。”洪世流的话语如同冰锥,直刺而来,**而残酷,“这份情感,自我女儿去世那一刻起,便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恐怕至死……也难以磨灭。”
空气仿佛凝滞了。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洪飞燕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心脏……似乎也没有预想中的抽痛。很奇怪,听到这句直白的憎恶宣言,她心中泛起的,竟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母亲的认可或憎恶,女王的青睐或打压,曾经是她生存的重压,是她拼命想要挣脱的梦魇,也是她暗中较劲、试图证明自己的动力源头之一。
但现在,不重要了。
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支持。
洪世流的爱恨,于她而言,已不再是能左右她人生轨迹的决定性因素。
她不再需要从这份扭曲的母女关系中汲取养分或忍受毒害。
“但是,”洪世流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洪飞燕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我不想再被私人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