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书桌。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停留在昨日发布的最后一段。她将光标移至末尾，轻轻敲下一行小字：【后记：这世上所有的光，都曾是别人眼里的尘埃。】然后关闭页面，打开邮箱。新消息提示跳了出来，发件人是“黑土河中学-支教办”，标题为《关于“破晓图书角”建设进度汇报》。附件里有十几张照片：教室的一面墙已被清理出来，刷成了淡淡的鹅黄色；几个孩子正踮着脚往架子上摆书，林晓晴站在梯子旁扶着，笑容比阳光还亮；最右边那张，是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用蜡笔在木板上一笔一画写着“欢迎来到会说话的书屋”。
高兰逐张放大，指尖停在那个孩子的侧脸上。她记得他??三个月前匿名求助平台的那个男孩，语音里带着哭腔说“我爸打我妈，我不敢报警，因为我怕他死了”。当时她连夜联系当地妇联和心理干预团队，安排远程陪伴志愿者每晚陪他说话，直到警方介入。如今他竟主动参与图书角布置，连背都挺直了些。她在邮件下方回复：【请替我送他一本新书，扉页写上：“你不是沉默的代价，你是打破沉默的人。”】
手机震动，是杨超月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嘈杂，像是在地铁站。“我在去印刷厂的路上，”她的声音清脆有力，“新书加印十万册，这次要赶在‘百城联动’启动前全部到位。另外，有家影视公司想买《光会走路》的改编权，我说不行，除非他们答应三个条件：主角必须由素人出演、拍摄地选在真实发生故事的地方、所有片酬捐给教育基金。”顿了顿，又笑起来，“他们问为什么这么倔，我说，因为这不是生意，是承诺。”
高兰听着，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知道杨超月从来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当年她带着那本被油污浸透的稿纸走进工厂广播站时，也没人相信一个流水线女工能改变什么。可她坚持录下了第一期《破晓电台》，哪怕只有二十个人听；她把打印出来的文章贴在食堂门口，哪怕被主管撕掉三次；她甚至在夜班休息时偷偷教工友用微信，只为让更多人看到那句“你不必独自吞咽痛苦”。正是这份近乎执拗的温柔，才让光有了落脚的地方。
她起身冲了杯热咖啡，端到阳台。雨势渐小，天边透出灰白，远处楼宇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楼下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声音，唰??唰??，规律而踏实。她忽然想起昨天收到的一封信，寄自西北某小镇，信纸粗糙泛黄，字迹歪斜却认真：
> “我是镇上唯一的邮递员，每天骑车三十公里送信。三年前我女儿走失，我一直没敢停手，总觉得只要我还跑着，她就还能找到回家的路。上个月我听了‘轮椅上的课堂’直播，陈禾老师说‘悲伤不该锁住脚步，而是该变成通往别人的桥’。我哭了很久，然后去民政局报了名，要做失踪儿童信息登记志愿者。现在我每送一封信，都会多问一句：有没有需要帮忙找人的？已经有两个家庭通过我联系上了社工。姐姐，谢谢你让我明白，我不是废掉的父亲，我只是还没学会换种方式爱她。”
信末附了一张照片：一辆老旧自行车靠在邮局墙边，车筐里放着一封信，封面上写着“致所有仍在寻找的孩子”。高兰当时就把这封信转给了章明，建议纳入“百城联动”的宣传素材库。她说：“你看，连一封信都能成为呼救的信号，只要有人愿意当它的信使。”
上午九点，她准时出门，前往市残联参加“无障碍数字生态”研讨会。会议厅已坐满，除了政府代表、技术专家，还有不少残障人士代表。陈禾也在其中，今天她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轮椅扶手上挂着录音笔和一杯豆浆。见到高兰，她笑着挥手：“我被安排做记录员，顺便提个建议??能不能开发一款语音转文字的公益APP，专供听障家庭使用？比如父母不会手语，但孩子能听见，就可以靠它沟通。”
高兰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听见?连接”四个字。会议进行到中途，一位视障作家发言，他说：“我们不怕黑暗，怕的是别人替我们定义世界。我希望未来的书籍不只是‘可读’，而是‘可感’??有温度、有节奏、有呼吸。”全场静默片刻，随即掌声雷动。高兰举手提问：“如果让您选一段文字刻在盲文碑上，您会选什么？”他思索几秒，答：“‘妈妈，我看见你了，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进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突然想起自己母亲??那个一辈子沉默寡言的农村妇女，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只说了句“你要活得响亮些”。那时她不懂，现在才明白，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