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第七日。
营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许多初出茅庐的年轻武者,下意识地搓着发僵的手指,目光不时瞟向那血色光柱垂落的昆仑主峰,又飞快地移开,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即便是那些经历过沙场搏杀、江湖血战的老兵油子,此刻也沉默地擦拭着伴随自己多年的兵刃,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都磨进那冰冷的锋刃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的味道。对未知敌人的恐惧,对明日命运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凌霄静坐在属于自己的那顶简易营帐内,帐内没有点灯,只有周天星斗大阵投下的微弱星辉,在他青衫上流淌。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营地中那数千、数万道交织纷杂的气息——躁动、不安、决绝、茫然……如同即将沸腾的水,只差最后一把火。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映着跳动的营火,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节奏平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平复着自己内心深处那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即便是他,面对那完全未知的、以世界为食的“虚空遗族”,也绝无十足的把握。此行,或许便是终点。
但下一刻,他眼底的些许波澜便归于绝对的平静,如同古井深潭。他站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寻常散步般,掀开帐帘,走入了营地。
他没有走向徐凤年、张三丰等人的核心营区,而是拐入了那些由各地赶来的中小门派、江湖散修,甚至是自发前来助阵的平民武者聚集的外围区域。
这里的气氛更为压抑。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看样子是某个小镖局出来的汉子,正围着一小堆篝火,默不作声地啃着干粮,眼神发直。旁边,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笨拙地试图将一柄明显过长的佩剑绑紧在背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凌霄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在那少年身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根枯枝,拨弄了一下篝火,溅起几点火星。
“剑不错,就是绑法不对,容易伤着自己。”他声音平和,听不出半点大战前的紧张。
那少年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到是凌霄,更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道……道尊……我……”
“别紧张。”凌霄笑了笑,接过他手中的绳索,手指灵巧地翻动了几下,便打出了一个既牢固又便于瞬间出剑的绳结,“这样,试试。”
少年依言背上剑,活动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多谢道尊!”
旁边那几个镖师也注意到了这边,认出凌霄的身份,纷纷局促地站起身行礼。
“都坐。”凌霄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身上,“老哥是北凉边军退下来的?”
那刀疤汉子一愣,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回道尊的话,是!在白马义从当过十年斥候!”
“嗯,杀气凝而不散,是见过血的。”凌霄点点头,随手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在火光映照的地面上随意摆弄着,“那你说说,打仗的时候,最怕什么?”
刀疤汉子没想到凌霄会问这个,挠了挠头,瓮声道:“最怕?最怕……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他们想干啥。明刀明枪地干,死了也算个痛快!”
“是啊,未知最是磨人。”凌霄轻轻将一颗石子推向代表昆仑主峰的位置,“但现在,我们知道敌人在哪,也知道它们想干什么——它们想毁了我们的家。这就够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越来越多聚拢过来的人的耳中。“知道目的,就有了方向。剩下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练武、修道,求的不就是一个念头通达,问心无愧吗?明日,不过是将平日所学,用在最该用的地方罢了。”
他没有讲什么空洞的大道理,也没有描绘胜利后的美好,只是用最朴实的话语,点明了现状,消解着那份因未知而放大的恐惧。
他又走到另一处,几个来自南疆的蛊师正对着一些瓶瓶罐罐发呆,神情忐忑。凌霄与他们聊起了南疆的风物,说起某种罕见毒虫的习性,竟也说得头头是道,让那几个蛊师瞪大了眼睛,仿佛找到了知音,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了不少。
他就这样信步而行,时而点评某个年轻弟子运转内息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瑕疵,时而与某个愁眉苦脸的老修士探讨一句道经上晦涩的经文,时而又拍拍某个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路的壮汉肩膀,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没有施展任何法术,也没有动用一丝神通,只是用最平常的言语和举动,如同润物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着这片被恐惧冻结的土地。他所过之处,那沉重的压抑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开,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