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托付与询问,缓缓地、郑重地扫过苏澜、尼克、陈大发、裴清。他需要知道他们的选择,他必须尊重他们每个人的生命与意志。
“呐!”尼克猛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他妈别用那种分行李散伙的眼神瞅我们!”他太了解陆明锐了,那眼神里的决心、询问乃至一丝愧疚,他看得分明。“老子……”他霍然站起,胸膛挺起,仿佛要找回昔日共和国军人的荣光,“老子骨子里流着的,还是华夏军人的血!虽然……虽然现在成了这鸟样,但脊梁骨没断!要我临阵脱逃?除非我死了!”他的目光快速掠过陈大发,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不舍,随即化为钢铁般的坚定,“即使……”他大手一挥,仿佛要驱散所有悲观的可能,“没有即使!就这么定了!北线就北线,跟他们干了!”他重重坐回去,用行动宣告了他的选择,那是源于血脉深处对故土和信仰的忠诚。
“我……”裴清的声音细若蚊蚋,他把自己蜷缩得更紧,头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像是在对脚下的甲板忏悔,“没有我在这里看着……Amadea号路上再出毛病怎么办?你们……你们都不懂这些铁疙瘩的脾气。”他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恐惧与固执交织,但一种更深沉的责任感在他眼中闪烁,“我喜欢Amadea号,喜欢听胡萝卜说话,喜欢让它恢复活力……我,我不会丢下它的,不会的。”他的选择,源于对职责的坚守,对这条救他们于水火的船最朴素真挚的感情,也是他能为这个集体、为那个遥远的“家”所能做出的最坚定的贡献。
陈大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眼中闪过复杂难言的光芒——有对过往悲剧的恐惧,有对未来的茫然,但最终,一种找到归属的决然压倒了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刻意伪装轻松、却掩不住深处震颤的语调说:“我在大马……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落寞与回忆的伤痛,那些失去的亲人和家园,是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这个……这个死鬼,”她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尼克的肋骨,力道却不自觉地带着依赖,“说在东大……那边,能给我一个……新的开始。”她的脸颊瞬间绯红,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尼克对视,声音也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我……我想去……看看。” 这几乎是她能表达的极限,将她残存的未来,押在了这个男人和那片充满未知却又象征着归宿的土地上。
尼克闻言,猛地转过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感动,他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陈大发紧紧搂住,不顾她的羞恼拍打,在她沾着灰烬的脸颊上狠狠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滚开!”陈大发瞬间羞怒,熟悉的“绝技”再现,双手精准地掐住尼克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拧。尼克疼得倒吸凉气,却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所有的疼痛都是甘之如饴的奖赏。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打闹,像一道微光,暂时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悲壮与哀伤。
最后,所有的视线,包括陆明锐那带着最后询问与不忍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澜身上。
苏澜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磐石,坚定地迎向陆明锐。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言语。她只是抬起右手,握成拳,然后伸出食指,庄重而有力地,轻轻点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一下,两下。那里,在沾染了硝烟与尘土的作战服和防弹衣下面,紧贴着她火热的胸膛,别着一枚小小的、却重若山岳的红色旗帜徽章。那是她的根,她的魂,她融入血脉、矢志不渝的信仰,是她所有勇气与力量的源泉。她的来时路,她的去时路,早已被这信仰刻定方向。任何艰难险阻,任何生死考验,哪怕是粉身碎骨,都无法撼动这扎根于灵魂深处的忠诚。
陆明锐彻底读懂了。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身影,连同那份坚不可摧的信念,一同刻入自己的生命年轮。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个音节都承载着生命重量的语调,说出了那个最残酷、却必须直面的事实:
“也许会死的。”他停顿,目光如扫描般掠过每一张面孔,最终回到苏澜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温柔与痛楚,“舍得吗?”
他必须问。这个决定,关乎每个人的生死,关乎最终的使命。他必须让船上的每一位成员,都清晰地、毫无侥幸地明白,选择北线意味着什么,他们将可能面对何等黑暗的未来,以及支撑他们做出如此抉择的、那高于一切的崇高理由。
“老娘烂命一条。”陈大发抢着回答,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自嘲与看破红尘的洒脱,但仔细品味,却能听出那下面深藏的、将所有情感寄托于此的决心,“我除了你们,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失去了整个世界,如今能抓住的,只有眼前这些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