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锐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疲惫与痛惜如同刻痕,但更深处的,是一种经过烈火淬炼、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的目光首先充满痛楚地掠过脚下这艘伤痕累累的船,那眼神,像是在凝视一位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挚友。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合在冰凉、布满划痕与污迹的甲板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仿佛能通过这冰冷的钢铁,感受到Amadea号无声的呻吟、不屈的意志,以及那即将燃尽的生命之火。
“南线……”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斩断所有侥幸的坚决,“走不了了。”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需要凝聚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那个令人心碎的事实,“Amadea……它撑不住了。”
对于真正的航海者,船,是伙伴,是兄弟,是漂泊于茫茫大海上移动的“家”,是沉默而忠诚的坐骑,承载着所有的梦想与希冀。陆明锐对Amadea号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船长与船只的范畴,那是血脉相连般的羁绊。此刻亲自宣布它无法完成预定的使命,如同亲手为一位濒死的战友盖上白布,其中的痛楚、不甘与无奈,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熟悉而坚毅的面孔,最终投向窗外那片看似死寂、实则杀机四伏的灰色汪洋。“只能走北线。”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在它……彻底解体之前,回到东大!”
北线的含义,不言而喻。那意味着要驾驶这艘“眼瞎耳聋”、重伤濒危的“瘸子”,主动撞向阿美莉卡军方可能布下的、由卫星、雷达、战舰和战机编织的天罗地网。这意味着要用一艘速度大减、机动性几乎丧失的船,去挑战拥有绝对制信息权和火力优势的现代海军。生机几何?微乎其微,渺茫得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大海,从来不是诗歌中温情的母亲或浪漫的恋人。它是冷酷、莫测而威严的至高存在。飓风、暗流、漩涡、巨浪,是它永恒的游戏。此刻的Amadea号,就像一个刚刚从鬼门关抢回半条命的病人,任何一个看似平常的浪头,一次微不足道的机械故障,甚至是一场远在数百海里外、原本可以轻松绕行的台风边缘的轻轻触碰,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这艘船连同上面所有的希望与生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最让陆明锐心碎欲裂的,正是Amadea号这无可挽回的重伤。在这片文明崩塌的废土世界,寻找一艘能够替代它、并能安全获取的船只,可能性微乎其微。沿途的群岛港口,大多已化为丹戎槟榔第二,每一次靠岸都可能是一次全军覆没的冒险,一次在黑暗中摸索的赌博,很可能在穿越浩瀚大洋的途中就迎来无法挽回的终结。
他的目光,最终,带着千钧重量,再次落在了萧语微身上。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恬淡,美丽,仿佛周遭的毁灭与混乱都无法侵蚀她内心的宁静与力量。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清澈如初,深邃如海,蕴含着一种超越眼前绝境的智慧与坚定。陆明锐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跳动。
一切的起点,一切的追逐,一切的生死考验,一切的牺牲与抉择,归根结底,都系于她一身。
萧语微,她不仅仅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医生或天赋异禀的科学家。她的脑海里,承载着足以扭转整个末世格局、决定亿万人生死的钥匙——完整、成熟且可量产的丧尸病毒阻断剂制作方法、至关重要的原始毒株样本,以及可能与之相关的、能够开启人类进化新篇章的研究资料。这并非臆测,而是这一路血火征程中,从美军不惜代价、近乎偏执疯狂的全球追击态度中,用鲜血和生命反复验证的铁一般的事实!如果船上没有她,没有她所代表的这份足以照亮人类未来的希望之火,Amadea号不过是一艘在末日汪洋中随波逐流、挣扎求存的普通船只,根本不会引来阿美莉卡这个庞然大物如此程度的“青睐”和不死不休的追杀。
然而,也正因为有她,有她所承载的这份超越个人、超越团队、甚至超越当前生存的宏大意义,这趟跨越半个地球、布满荆棘、浸透鲜血的归途,才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她是一把钥匙,一把能为在丧尸狂潮与全球混乱中艰难支撑的祖国、为饱经磨难的民族,打开通往新纪元大门,冲破这绝望末世地狱,让文明之火重新燎原,让民族旗帜再次屹立于世界之巅的、至关重要的钥匙!
她的意义,早已超越了陆明锐个人心中那份深藏心底、炽热而克制的个人情感。她是国家复兴所系的“国士”,是民族在未来能否站稳脚跟、能否实现绝地反击、能否在废墟上重建辉煌的关键所在!能护送这样的“国之重器”归乡,这份责任,这份荣耀,让陆明锐觉得,任何个人安危,任何牺牲代价,都是微不足道的,都是值得毫不犹豫去付出的,纵使万死,亦不旋踵!他现在内心深处唯一的恐惧,不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