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到了大概几十年前,武士传统早已没落的西行寺家,迎来了一位新的人丁。这个孩子从降生起便与众不同,拥有一头如同初春樱花般柔美的粉色头发,这在人类中是极其罕见的。而且,他仿佛生而早慧,还在襁褓中时,眼神就已显得过于清明,甚至偶尔会吐出几个清晰的音节,令人惊异。当时便有流言,怀疑他是妖邪转世,或是被什么山精木魅附身,虽然后来证明他心智健全,与常人无异(甚至更为聪慧),但这独特的发色与早慧,依旧为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幸运的是,他的父母并未因外界异样的目光而抛弃他,反而顶住压力,尽心尽力地抚养他长大,直到他们相继离世。
这位粉发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其惊人的天赋也逐渐显露无遗。他生性洒脱不羁,厌恶束缚,仿佛继承了那位先祖自由浪漫的基因,但他将这份基因倾注在了文字与诗歌上。他尤其擅长创作和歌,对于旅途中所见的花鸟风月、人情世态,皆能敏锐地捕捉其神髓,信手拈来,化为优美动人、意境深远的诗篇。即便年纪尚轻,其才华已备受文人墨客的推崇,甚至在一些圈子里被尊称为“歌圣”。凭借这份卓绝的才华与洒脱的性格,他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不乏地位显赫的达官贵人与风雅名士。他时常与这些友人乘兴同游,吟诗作对,畅饮抒怀,潇洒随性,有一次甚至一两年都不归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与社交生活中。
这样自由不羁、如同浮云般漂泊的生活持续了许久,直到有一天,这位西行歌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回家了。与他一同回来的,除了那些保持一定距离、礼貌地送他至宅邸附近便告辞的朋友们,他的怀中,还多了一个包裹在精致襁褓中的、同样拥有一头柔美粉色头发的女婴。
这自然是他女儿,虽然无人知晓母亲是谁,也无人敢去深究,但看到那标志性的、如同印记般的樱色头发,也无人怀疑他们之间紧密的血缘关系。歌圣为这个女儿取名为“幽幽子”,一个听起来便带着几分幽寂与美丽的名字。
然而,或许是浪子本性难移,骨子里缺乏对家庭的责任感;或许是他那颗热爱自由、敏感于美的心,无法长久地被世俗的柴米油盐所束缚。这位西行歌圣在家中没有停留多久,在草草安排了一些仆役负责照料幽幽子的饮食起居后,竟然再次将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女儿抛在了这栋日益破败、萦绕着不祥传言的祖宅里,自己则又一次不知所踪,继续他风流云游、追寻诗与远方的生涯去了,仿佛这个女儿的出现,只是他人生旅途中一段意外的插曲。
当然,这位西行歌圣也并非全然铁石心肠,毫无感触。有一天,他似乎终于因为某件事而“醒悟”了。那时,他正与一位相交甚笃、同样喜爱风雅的朋友——名叫宪康的贵族公子,一同回到了西行寺家的宅邸。彼时的幽幽子,虽然年纪尚小,还不谙世事,却已显露出一种异于常女的端庄与持重,言行举止间带着一种天然的优雅与疏离感,颇有种大和抚子的风范。
不过,西行歌圣的这份“醒悟”,其对象并非是他的女儿幽幽子。
他的朋友宪康,一位出身高贵、见多识广的公子,在踏入庭院、第一眼近距离看到那株西行妖时,便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彻底迷失了。那盛放的樱花,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而又妖艳的美,仿佛有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向树下走去,眼神变得迷离而狂热,口中喃喃赞叹着难以成句的词语。
西行歌圣最初并未立刻阻止,或许在他心中,也认为如此美景值得友人欣赏,或许他自身也时常沉醉其中。直到他发现宪康的眼神逐渐从欣赏变为空洞,身体微微摇晃,仿佛灵魂正被一点点从躯壳中抽离,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幸福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时,他才猛然从那种惯性的审美陶醉中惊醒,意识到不妙,急忙冲上前,用力将朋友从西行妖那无形的吸引力范围中拉扯了出来。
宪康被他这么一拉,仿佛大梦初醒,剧烈地喘息着,回过神来,但目光依旧痴痴地锁在樱树上,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遗憾,喃喃自语道:“太美了……如此极致之美,能得一见,便是即刻死了,也……也无憾了啊……”
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在于,一语成谶。宪康回家之后,果然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口中反复念叨着樱花之美,没过多久,便在没有其他明显病因的情况下,猝然离世了。外人只当是偶感风寒,体弱不支,但西行歌圣心里清楚,朋友的死,与那棵西行妖诡异的能力脱不了干系。他因此深受震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美丽背后所隐藏的、冰冷的死亡阴影。他感叹世事无常,生命脆弱,整个人也变得郁郁寡欢,时常独自对着樱树发呆,往日的洒脱不羁被一种沉重的阴霾所笼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经历了挚友猝死的打击,这位浪子歌圣或许会就此幡然醒悟,安定下来,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好好照顾年幼的女儿幽幽子,守护这个早已风雨飘摇的家庭时,他再一次做出了令所有知情者愕然、甚至感到难以理解的决定——他选择剃度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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