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和阴阳寮对此都十分为难,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应对之策——强行驱赶恐立时激化矛盾,虚与委蛇敷衍了事又怕对方觉得受辱而发作。愁云惨雾笼罩在决策者的头顶。
正当安倍晴明为此事愁眉不展之时,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未经通传,便踏着步伐,带着一身清朗之气,出现在了他所在之处。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用料考究却并不张扬的直衣,腰间悬着一柄竹笛,步履从容,气质卓然。眉宇间带着皇族特有的矜贵,却又奇异地融合了一种艺术家的洒脱与武士的英挺。正是那位以“雅乐之神技”闻名公卿之间,性情耿介、不拘一格的中务大辅卿——源博雅。
“冒昧来访,还望晴明阁下见谅。” 博雅的声音清越悦耳,如同他腰间悬着的玉笛相击,对着起身相迎的晴明微微颔首致意,开门见山,“晴明阁下可是为了城外那群闹嚷嚷的大江山来客而烦忧?”
晴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抬手示意道:“中务大辅殿消息灵通,晴明惭愧,确为此事困扰。请坐。莫非您有良策教我?”他对这位身份尊贵却没什么架子的皇族公子早有耳闻,知其虽然不通阴阳术法,但心思玲珑剔透,常有出人意表之思,且为人光明磊落,即便阅历与地位都高于晴明,也未借此以势压人。
源博雅撩起衣摆,在晴明对面安然坐下,姿态洒脱自然,毫无公卿的矫揉造作。他目光炯炯,直接道:“良策不敢当,只是有些粗浅想法,或可一试。鬼族天性豪爽,却也暴躁易怒,尤嗜烈酒。他们所提的‘切磋’,不外乎酒量、气力、摔跤之流,此皆其天赋异禀之处,我等凡俗之人,纵有十分力气,也难与之正面争锋。正所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既然此路不通,何不另辟蹊径?转守为攻?”
“哦?”晴明提起茶壶,为博雅斟上清茶,饶有兴味地问,“愿闻其详。如何转守为攻?”
博雅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端起茶杯却未饮,语带锋芒:“他们想比力气,我们偏要比‘定力’!他们好酒如命,我们便‘投其所好’,再‘以巧破拙’!”他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边缘,节奏清晰,“我们不妨主动些,大张旗鼓地发出‘邀请’,请这群鬼族朋友一聚。地点就选在城外开阔处,以免惊扰城中百姓。宴席之上,备下如山如海、最醇最烈的好酒!让他们喝个痛快!”
晴明何等聪明,立刻捕捉到了博雅的思路:“先以美酒满足其口腹之欲,消其锐气?”
“正是!”博雅含笑点头,继续道,“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彼等酒意上头,身形不稳之际,便是时机成熟之时。那时,我便会登场。”他轻抚了一下腰间的玉竹笛,“我会对他们说:诸位鬼族勇士,酒已尽兴,我等也非无胆之辈,这‘切磋’自然要行!然则,勇力之道,非止筋肉筋骨,更重心神意志!今日,我们便来比一比这‘定力’与‘雅趣’如何?”
“‘定力’?‘雅趣’?”晴明微微挑眉,嘴角已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没错!”博雅的声音带着一丝自信的飞扬,“规则很简单:当我奏响这支玉笛之时,所有参与‘切磋’者,无论人鬼,都必须端坐原地,凝神静听,身形不得有丝毫晃动摇晃,更不可酣然入睡!直至一曲终了,笛声歇止。谁能从头至尾安然端坐,身形纹丝不动,神智始终清醒,便是胜者!若鬼族一方无人能坚持到最后……”博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便算他们输了这场‘切磋’,需即刻离开京都,并承诺一段时间内不再以此等方式前来‘叨扰’。”
晴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博雅的妙处。鬼族贪杯,见到美酒定然狂饮不止,本就容易醉倒。而博雅的乐艺堪称天下无双,其笛声悠扬婉转,极具感染力,甚至传说有安抚心神、引人入睡之效。让一群酩酊大醉的鬼族安静地听笛子,还要保持不动、不睡,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妙啊!”晴明抚掌轻笑,“中务大辅殿此计,大善!既不伤和气,又投其所好,更能以巧破力,令人叹服。”
两人相视而笑,颇有英雄所见略同、惺惺相惜之感。晴明当即不再犹豫,简单请示后立刻着手安排。他以朝廷和阴阳寮的联合名义,正式向大江山鬼族发出了措辞“热情洋溢”的“切磋邀请函”,文中尤其浓墨重彩地强调了“备有海量佳酿,以供诸位勇士开怀畅饮,尽兴切磋”。
消息传到城外鬼族营地,这群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巨汉们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欢呼。美酒!而且还有“切磋”可以活动筋骨!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群鬼族等约定时日一到,立刻嗷嗷叫着,如同出闸的猛兽,迫不及待地涌向了阴阳寮在城外开阔地特意为他们布置的巨大场地。
场地中央,一字排开数十个半人高的巨大酒坛,坛口泥封早已拍开,浓郁得化不开的酒香如同实质的匹练,弥漫在空气中,光是闻一闻就让人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