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忠行转向爱徒,眼中带着询问与托付:“晴明,你意下如何?若你应战,有几分把握?若胜,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他深知此事早已超越单纯的术法较量,更牵扯到舆论风向、人心向背、朝堂博弈以及后续可能引发的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晴明眸光微闪,略一沉吟,仿佛早已思虑周全,轻声却清晰地答道:“若胜,放。”
贺茂忠行深深看了弟子一眼,见他眼神清明坚定,知其心思缜密,已有通盘考量,便不再多言,只郑重道:“既如此,便由你出面应对。一切小心,务必把握分寸。”他默许了晴明的决定,也将现场处置权完全交给了对方。
晴明越众而出,走向道满。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仿佛自带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只见他神色平和,对着道满微微颔首,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节:“芦屋阁下,别来无恙。既然阁下执意要再行比试,以证己道,晴明奉陪便是。地点,依旧选在上次之处,可好?”
道满见晴明如此痛快应战,心中先是微微一松,随即又被上次惨败的阴影笼罩,底气不免有些虚浮,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强硬:“好!就在那里!这次定要与你分个高下,辨明是非!”
然而,就在道满带领众人前往演武场时,他身边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闪烁不定的弟子悄悄凑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师父,此战关系我播磨流存亡兴衰,不容有失!弟子近日偶得一种上古秘传咒法,能在对决前悄然施为,嵌入对方灵力运转之隙,可干扰其心神,削弱其灵力,甚至……若时机得当,可令其灵力反噬,身死道消!此战关乎大道存续,非是寻常切磋较技,乃是你死我活之道争!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只要最终目的是好的,是为了打破垄断、普惠众生,手段激进些又有何妨?若能一举扳倒这阴阳寮的柱石,正是为我播磨流、为天下寒门修士扬眉吐气,开创万世不易之基业!若再败了,我等可就真成天下笑柄,永无出头之日了!师父,当断则断啊!”
道满闻言,脸色变幻不定,本能地便要斥责:“此举卑劣,暗箭伤人,岂是正道所为?!我播磨流纵使追求实用,也当光明磊落!”他创立播磨流,虽剑走偏锋,追求速成与实效,但心底仍存有不容践踏的底线与骄傲。
那弟子却似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立刻换上一副悲愤填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巧舌如簧地继续蛊惑,话语如同毒液般丝丝渗透:“师父!您醒醒吧!您想想那安倍晴明,想想那高高在上、固若金汤的阴阳寮!他们何曾对我们讲过半分‘正道’?他们垄断知识,视我等如蝼蚁草芥,打压异己,何尝有过丝毫手软?他们存在一日,底层之人便永无掌握力量、改变命运之机!永远只能被奴役、被盘剥!我等此举,乃是以小非换大义,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正义!是为了推翻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大山啊师父!是为了那些求告无门、被妖物侵害、被权贵欺压的万千黎庶!是为了给他们劈开一条生路!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定有我!此乃大仁大义,岂能拘泥于小节?!”
这一顶顶“大义”、“救世”的高帽扣下来,又精准地戳中了道满内心最敏感、最不甘、最引以为信念的脆弱之处。他被这番似是而非、偷换概念的言论绕得有些发晕,热血上涌,加之对胜利的极度渴望和对再次失败、万劫不复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意志不禁剧烈动摇。他想着弟子口中那“万千黎庶”的苦难,想着“打破垄断”的宏愿,竟鬼使神差地哑声问道:“……那咒法,果真有效?不会……不会立刻致命吧?从何而来?”他终究还是留了一丝余地,试图抓住一根稻草。
“师父放心!此术乃弟子偶然从一深山古洞所得残破古卷中学得,来历绝对隐秘,无人知晓,效果惊人却可控!”对方信誓旦旦地保证,却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并未说明具体来源——那实则是他通过隐秘渠道,用播磨流敛聚的部分钱财,从某个专营邪异物品的商人那里换来的、蕴含阴毒邪力的诅咒之物,再配合其上记载的恶咒使用。
道满沉默了,内心如同沸水般激烈挣扎。最终,那“推翻不公”、“拯救众生”的虚幻大义图景,以及内心深处对“成功”的迫切渴望,如同洪水般冲垮了那点残存的底线堤防。他艰难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罢了,便……便依你之言。但切记,万不可伤其性命……制住即可……”他仍在试图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不知这诅咒的恶毒与反噬特性远超他的想象。
那弟子心中暗骂一声“迂腐”,面上却恭敬应道:“弟子明白,自有分寸,定叫那安倍晴明吃个大亏,却不会真要了他的命!”随即悄然退入人群之中,准备那阴毒的诅咒之法去了。道满甚至不清楚这诅咒具体如何运作,又会呈现何种效果,只模糊地以为是一种强力干扰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