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正是芦屋道满。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却尽力用术法熨烫平整的旧狩衣,头发草草束在脑后,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落拓与固执。他面色沉凝,目光扫过那些惊慌躲闪的面孔,嘴角紧抿,显露出内心的不忿与决绝。他身后这群人,便是他这些时日倾注心血、在播磨国及周边地带聚集起来的“播磨流”弟子。人员构成复杂,有心怀朴素的守护信念、渴望学习一技之长以保家园的农夫猎户,也有眼神游移、心思难测、试图借此获取力量或谋取私利之辈。
他们虽未亮出锋刃,阵型也算不上严整,但那股子混杂着不安于室、挑战权威的躁动气息,以及隐隐散发出的、非正统的、略带野性的灵力波动,已让周遭的公卿贵族与平民百姓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讲道理的,倒更像是来……掀桌子的!虽然眼下还没见他们动手伤人,可谁又能保证这群情绪激动的“法外之徒”下一刻不会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道满深吸一口京中似乎都更显精致的空气,压下心头因再次踏入这权力与规则交织的中心而涌起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不甘,有愤懑,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面对安倍晴明时的底气不足。他运足中气,声音清晰地荡开:“安倍晴明!安倍晴明何在?!我芦屋道满,今日携播磨流众同道,特来向你讨教!”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闻讯赶来、在外围迅速组成松散警戒线的官方人员,他们的服饰整齐划一,表情严肃,与他的“杂牌军”形成鲜明对比。道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与公开的控诉:“我此次前来,只为与他安倍晴明公平一战!若我胜了,阴阳寮必须即刻解除对我播磨流的一切打压、污蔑与歧视!公开承认我流地位!”
这话立刻在围观的稀疏人众中引起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道满仿佛要将心中块垒尽数倾吐,言辞愈发激烈:“阴阳之术,本是沟通天地、护佑众生之力,凭什么只能由你们阴阳寮独占?只能由你们这些出身高贵、师承名门、锦衣玉食的人习练垄断?天下有心向道、欲以之力守护亲邻者,人人皆有学习的权利!我播磨流广传术法,教予平民自保之力,使其面对妖邪不再只能跪地哀求或倾家荡产求告无门,何错之有?!”
他甚至激动地挺直了脊背,脸上显出几分自得与坚信:“自播磨流出世、广授技艺以来,各地妖患是否确有减少?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之情形是否得以稍缓?这些,难道不是我等实实在在的功绩?”——他自然而然地将在星暝暗中影响下、因各方势力微妙平衡而暂时缓和的妖患局势,全都归功于自己播磨流的“威慑”与“实效”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指向变得愈发尖锐,几乎是指着阴阳寮众人的鼻子喝问,声音中充满了质问:“难道就因为我们让地方上某些人少了捞取‘祓魔捐’的机会,断了他们借此盘剥百姓、兼并良田的财路,你们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标榜的‘守护秩序’、‘扞卫正道’?!不过是维护你们自家特权与利益的遮羞布罢了!”
这连番质问,掷地有声,句句戳向某些不便言明的现实,引得周围一些围观的平民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暗自点头,显然对此亦有感触。阴阳寮这边,众人脸色愈发难看,尤其是中下层的一些成员,面色尴尬。几位高层迅速交换着眼色,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一位地位颇高的阴阳师忍不住上前,对始终面色沉凝的贺茂忠行低声道:“贺茂大人,此獠猖狂,妖言惑众,聚众闹事,冲击京畿重地,诽谤朝廷命官,其心可诛!观其言行,已与谋逆无异!不如趁其尚未酿成大祸,立刻调集精锐人手,强行驱散,擒拿首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贺茂忠行眉头紧锁,胡须微微颤动。他深邃的目光越过喧嚣,落在人群中情绪激动、却似乎并非纯粹奸恶之徒的芦屋道满身上,以及他身后那些大多面露惶恐、却又因集体行动而强自支撑的弟子。他阅历丰富,看人自有其准绳,这道满虽偏激狂妄,行事不计后果,宛若野火,但观其言行内核,似乎仍存有一丝以求“公道”为名的赤诚与理想,只是用错了方法,走入了极端,犹如抱薪救火。
“堵不如疏。”贺茂忠行声音低沉,“此人性情偏执,宛若困兽,若此刻强行以力压之,只会激得他及其追随者心生滔天怨恨,日后恐化作燎原之火,做出更极端、更不可收拾之事来。届时,祸患更大,恐伤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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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安倍晴明已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