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摔在冰冷的坐垫上,盯着蛛网密布的房梁,京都之败的一幕幕又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腾。九字真言发动时那沛然莫御的力量感是真实不虚的,指尖流转的灵光、周身鼓荡的气劲,都明确告诉他这绝非虚妄。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对上那个永远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安倍晴明,自己所有的力量就像溪流汇入大海,虽激起些许涟漪,却瞬间被那深不见底的从容所吞没、化解?那种仿佛早已算定一切、游刃有余的态度,比任何凌厉的攻击更让道满感到憋屈和愤怒。
还有那个叫冴月麟的妖怪少女……道满闭上眼,就能清晰地记起她那双清澈纯净、带着些许担忧的金色眼眸,以及那融入体内、驱散疲惫的温暖生机之力。她分明那般善意,甚至有些过于单纯,为何阴阳寮的人就像抓捕十恶不赦的重犯一样,毫不容情地将她带走?他几乎能想象到冰冷沉重的镣铐锁住她纤细的手腕,阴暗潮湿的牢狱吞噬她的身影,各种审问、逼迫乃至更可怕的遭遇……而自己,这个口口声声要挑战权威、要证明些什么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同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比败给安倍晴明更让他感到刺痛。
“该死的世道!”他烦躁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身侧。近来,人与妖冲突加剧的消息不断传来,许多偏远村落都遭了殃。在道满看来,这全是阴阳寮那套蛮横高压政策种下的恶果——不分青红皂白地清剿、打压,将那些原本或许还能勉强相安无事的妖怪逼到了绝境,他们岂能不奋起反抗?而最终承受这反噬苦果的,永远是那些最底层、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平民百姓。可悲的是,普通人受了害,心生恐惧,自然更加依赖和信奉能“保护”他们的阴阳寮,奉献上最后一点钱粮,这简直成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绝望循环。
胸中郁气难舒,屋内狭小窒闷,他猛地起身,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沿着崎岖不平的乡间土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山间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希望能带走一些心头的焦灼。
不知不觉,他走出了很远,日头已然西斜,将他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老长。转过一个生着几棵歪脖子老松的山口,前方地势略缓,一个看起来十分贫瘠的小村落依着山坡散布。然而,此刻村口却黑压压聚满了人,哭喊声、哀求声、严厉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撕破了黄昏应有的宁静。道满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小跑着赶了过去。
挤进人群,只见五、六名身着统一黑色服饰、腰佩寒光闪闪长刀的武士,面色冷峻如铁,正毫不留情地从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村民中间,强行拖拽出三个面色惶恐、奋力挣扎的年轻后生。那几个青年脸上写满了恐惧、不甘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周围的村民,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瘦弱憔悴的妇女和懵懂惊恐的孩童,将他们紧紧围在中间,苦苦哀告,声泪俱下。
“大人!行行好啊!求求您发发慈悲!不能再带人走了啊!”一位腰背佝偻得几乎直不起来的老妪,扑倒在地,死死抱住一名武士的腿,哭声嘶哑,“上次……上次征粮,家里已经一粒米都不剩了,全靠挖野菜过活……阿茂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他要是被带走了,我们老两口和那还没断奶的小孙子……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大人!”泪水混着泥土,糊满了她沧桑的脸。
“求求诸位大人,宽限些时日吧!我们就是不吃不喝,砸锅卖铁,也一定想办法把酬劳凑上!求求你们了!”一个看起来是村中长者的老人,不住地向为首的武士行礼,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为首的武士身形高大挺拔,面容棱角分明如同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虽然并未对村民动粗,但语气冰冷坚硬,毫无转圜余地:“此话我已重申多次。此非寻常钱帛债务,乃阴阳寮定下的规矩。诸位大人奉命前来驱除妖患,耗费心神法力,岂能无功而返?你村数次呈请,事后皆以种种缘由推诿酬劳。若此风一开,人人效仿,阴阳寮威严何在?秩序法度何存?今日带人回去,亦是依律行事,以儆效尤。待你等凑足款项,人自然平安送回。”
道满在一旁听得真切,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的干柴,轰地一下直冲顶门。又是阴阳寮!他猛地推开前面的人,一个箭步插入武士和村民之间,张开双臂,如同一堵墙般拦在中间,因极致的愤怒而声音微微发颤:“都给我住手!你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武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弄得一怔,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按上刀柄,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穿着破旧狩衣、风尘仆仆、看起来绝非阴阳寮所属却敢强出头的年轻人。“放肆!你是何人?安敢阻挠公务!”
“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