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审视和计算。
这个人,不仅懂医术(或者说毒术),懂人心,更懂组织,懂权力!他将宗教、医学、社会学和军事手段融为一体,构建起了这个庞大的太平道体系。其志,绝不仅仅在于当一个“活神仙”!
集会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在张角一番“各自归去,静待天时,谨守教规”的告诫中结束。信徒们开始在有组织的疏导下,缓缓散去,许多人脸上依旧带着满足和憧憬的神色。
那名奉命去取符水样本的秘阁下属,也成功返回,手中小心地捧着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不漏一滴的陶碗。
“主公,得手了。未被发现。”
“很好。”刘宏看了一眼那陶碗,仿佛看到了其中蕴含的愚昧、苦难和巨大的危机。
这时,玄圭也如同幽灵般归来,身上带着一丝混杂在人群中的汗味和尘土气息。
“情况如何?”刘宏问道。
玄圭面色凝重,低声道:“主公,情况比预想的更严重。属下尝试接触了几个小头目,他们口风很紧,但对太平道的信仰极其狂热,言必称‘大贤良师’和‘黄天’。从其只言片语和外围那些青壮的训练情况来看,太平道内部等级森严,除了众所周知的‘三十六方’,其下还有‘渠帅’、‘祭酒’、‘鬼卒’等明确层级。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属下隐约听到他们提及‘兵器’、‘甲胄’、‘仓储’等词,而且聚会散去时,那些青壮并非各自回家,而是有组织地分批,向几个不同的方向离去,似是返回固定的据点。这绝非普通宗教,俨然是一支……隐于民间的军队!”
刘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但心中的警铃已经大作到了极致。玄圭的汇报,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
张角,不仅仅是在传播信仰,他是在积蓄力量,准备起事!历史上那场席卷八州的黄巾大起义,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其准备工作,早已进行了多年,而且就赤裸裸地发生在官府的鼻子底下!是地方官员真的毫无察觉?还是……早已同流合污,或者畏之如虎,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们走。”刘宏不再多看那逐渐空旷的场地一眼,调转马头,率先向土丘下行去。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绕开廮陶县城,继续向南。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
马背上,刘宏将今日所见所闻,在脑海中反复梳理。
张角个人的魅力与能力。
太平道严密的组织结构。
对底层民众苦难的精准利用和煽动。
以符水为代表的愚民与控制手段。
以及,那隐藏在民间、正在进行军事训练的武装力量……
所有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其危险、一触即发的火药桶!而点燃这个火药桶的引信,就是那越来越近的“甲子”年!
自己之前的“釜底抽薪”之策,方向是对的,但时间,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紧迫!必须在张角完成全部准备、率先发难之前,尽可能地削弱其社会基础,破坏其组织,打乱其部署!
他看了一眼被小心保管起来的符水样本,又想到了那卷记载着老农血泪的田亩“手实”。
经济上的掠夺,肉体上的病痛,精神上的绝望……张角利用了这一切。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从根源上,将这些“柴薪”抽走!让他的“黄天”之火,无物可燃!
然而,谈何容易?这涉及的是整个帝国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和运行规则。
但,再难,也必须做!
刘宏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他轻轻踢了踢马腹,加快了速度。
“传令,不必再去豫州了。转向西行,我们回洛阳!”
“是!”
“另外,八百里加急,传讯给洛阳的卢植、荀彧:时机已至,‘新政’可以开始了。朕,要立刻看到他们的方略!”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队伍改变了方向,朝着帝国的心脏——洛阳,疾驰而去。
刘宏知道,离开京师的这段调查已经结束。他亲眼看到了病灶的深度和广度。接下来,不再是观察,而是行动!一场关乎国运的、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即将在庙堂之上,在州郡之间,全面展开。
而那个远在钜鹿,似乎能洞察人心的“大贤良师”张角,是否会察觉到,一股来自帝国最高权力的、冰冷而决绝的意志,已经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笼罩而来?
悬念,在归途的风中,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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