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檀的声音软软的透着温柔,见李大目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她便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李大目趿鞋下地,随手从小檀刚收拾好的账册里抽出来一本。
这一本账册的纸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起卷了,边角处还沾着几点陈年的墨迹。
这是庄里的“青册”,开春时哪块地种了粟米、哪块地播了荞麦,亩数多少、预估能收多少粮,都一笔一画记在上面。
李大目的指尖在“西坡十亩粟米”那行字上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纸面,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今天要先去西坡核收成,再去南田看新收的豆子,晚上再把“酬农宴”的花销算出来几项。
没一会儿,小檀端着食盘进来了。
白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上面浮着几粒小米,旁边摆着切开的咸蛋。
蛋黄油润润的,是她特意挑的双黄蛋,还有一碟腌得脆爽的萝卜干,以及一块烤得金黄的胡饼,饼上撒的芝麻还泛着光。
她把食盘轻轻放在桌上,又贴心地把筷子递给了李大目。
现在,小檀对李先生可是上心的很,如果不是当初李先生要了她,她如今怕是也和桑枝一样,不知要被发卖到哪里人家去了。
前几日就听一位婆子说,张夫人要把家里有身契的奴婢发卖大半,桑枝的名字就在那名单上。
小檀想起桑枝比自己俏上几分的模样,不免就为桑枝担了心。
这要是落到一户心善的人家还好,可万一遇上脾气暴的主子,或是刁钻的主母,往后怕是连顿热饭都吃不安稳。
这么想着,她看李大目的眼神就更温柔了几分,李先生待她温和,给她月钱也大方。
在她心中,李先生早就成了她的主心骨、顶梁柱,她现在只盼着能为李大目生个一儿半女,她会努力的!
辰时的日头终于爬上山坡,把田垄染成一片金红。
李大目揣着笔墨和新订的“收粮账簿”匆匆往外走。
刚到院门口,小檀就提着布包追了上来,布包里裹着刚烙的肉饼,还带着灶火的温度,另有一个灌满凉水解渴的水囊。
“老爷瞧你急的,吃的都忘了带!”
她把布包往李大目怀里塞,殷勤地嘱咐着:“晌午日头毒,老爷可别中暑了,记得戴笠帽,要是累了就找棵树下歇一会儿。”
李大目捏了捏布包,触手温热,笑着应了声“知道了”,便摆了摆手往村外的田地里去了。
地里早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庄户们弯腰割麦的身影在金色麦浪里起起伏伏。
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吆喝:
“李账房来了!”
“西坡的粟米都收完了,就等你来核数了!”
李大目带着两个年轻的庄丁,从东头的麦地开始,一块地一块地查。
先问庄户“这块地实际割了多少”,再看着庄丁把装粮的麻袋过秤,最后亲手把数字记在账簿上。
等他踩着暮色回到堡里,天已经擦黑了。
这时他要先去仓库核对全天的收粮数,跟管库的老张头对了三遍账,确认没错了,才往自己家里走。
此时堡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偶尔能听见庄户归家的脚步声,还有孩子的笑闹声。
回到住处,小檀给他奉上热茶就去做饭,李大目则把今天还没理清的账目摊在桌上,一笔一笔核完。
接着他又拿出一本新账册,那是核算“酬农宴”预计花销的,算好一笔就得给小夫人青梅送去一笔。
他先把全庄的人口、来秋训的各田庄部曲数都列在纸上,再按着人数算:
要买多少羊肉、多少粟米,柴禾、油盐酱醋得备多少;
毛豆、腌菜这些庄里自己有的不用花钱,酒水、鸡蛋却得去集市采买;炊具、餐具也不用新置,跟各庄户人家借调就行。
桌上的算盘是热娜找匠人做算盘时给他带出来的,黑檀木的框子磨得发亮,李大目如今打得越发熟练了,“噼啪”的算珠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算了一遍又重算一遍,直到确认所有数字都没差错,才把结果单独记在一张纸上,明天交给小夫人,再由小夫人安排人去照单采买和征集便是了。
吃罢晚饭,再吃两盏茶,简单洗漱一番,李大目就宽了外袍,往榻上大字型一摊。
身材娇小的小檀便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给他轻轻地按揉肩膀和大腿,缓解酸痛。
累啊,不过李大目闭着眼睛,心里却没有半分抱怨。
谁都看得出来,杨执事这是前途似锦了,而他李大目,可是杨灿手下最得力的账房先生。
他的未来,不会止步于“账房”这一步了,这就是动力。
这么一想,李大目周身的疲惫登时一扫而空,一个翻身,便挑灯夜战起来。
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他必须得生个李小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