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山腰的一处观景台,他停下,放下吉他,从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纸页已被山风翻得微卷,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零碎的词句、旋律片段、甚至是一些不成调的哼唱符号。他在“山眠”两个字下面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下:“**声音沉入土里,才能长出新的根。**”
他忽然想起昨晚林晚说的话??“你还在怕吗?”
怕,当然怕。怕写不出真心,怕被真心反噬,怕有一天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但他更怕的,是沉默。是当世界喧嚣到极致时,却再没有人愿意开口说一句真话。
他合上本子,抬头望向远处。栖云书屋的轮廓在雪中若隐若现,玻璃录音室像一块嵌在山间的水晶,映着天光。他知道,那里会成为这张专辑真正的起点。
下山时,他遇见了那位蒙古族女诗人其木格。她裹着深蓝色的毛毡披肩,正蹲在菜园边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字。余惟走近,看见那一行蒙文如雁阵般排列,随后又被她轻轻抹去。
“写什么?”他问。
“一首关于雪与火的诗。”她抬头笑,“但写完就毁了。有些东西,只能存在一瞬间。”
余惟点头:“就像即兴的歌。”
“对。”她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你知道吗?我们草原上有句话:‘歌声是灵魂的影子。’人走多远,影子就拖多长。可要是人不敢走路,影子也就没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聊起各自创作的习惯。其木格说她从不用录音设备,所有的诗都靠心记、口传;而一旦写下来,反而失去了灵气。“文字是枷锁,也是翅膀。”她说,“关键是你愿不愿意为它跳下悬崖。”
当晚,余惟在录音室架起了老式磁带机??那是他特意从北京带来的,一台八十年代产的便携式录音设备,音质粗糙,却有种独特的温润感。他决定,《山眠》整张专辑将只使用模拟录音,拒绝任何数字修音。哪怕有杂音,哪怕跑调,也要保留那一刻的真实呼吸。
他录下了第一段环境音:清晨六点,鸡鸣三声,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林晚在厨房煮粥,勺子碰锅沿的声音清脆而温暖。接着是溪流解冻的滴水声,一只松鼠跃过屋顶的??,还有风穿过竹林时那种低沉的呜咽。
这些声音被剪进《山眠》的前奏,构成一段长达两分钟的“山之序曲”。
第二天,他开始正式录制第一首歌,暂定名《**苔痕**》。歌词源于他在院墙角落发现的一片青苔??那是在一场暴雨后悄然生长的,覆盖了原本斑驳的水泥缝。他蹲下来看了许久,忽然觉得,这不就是生命最原始的样子吗?不争光,不喧哗,只是默默活着。
> “你不在春天里开花
也不在夏日里喧哗
你躲在背阳的角落
用一毫米的高度
丈量时间的裂缝……”
>
> “可当指尖轻触你
我竟听见了大地的心跳
原来卑微不是沉默
而是另一种呐喊”
他唱得很轻,几乎是耳语般的吟诵。没有鼓点,没有贝斯,只有木吉他和一支单簧管缓缓铺陈,如同晨雾弥漫山谷。录到第三遍时,窗外飘起细雨,雨滴打在玻璃屋顶上,节奏恰好与副歌的休止符重合。他立刻示意暂停,让录音继续??这一段意外的自然节拍,最终成了这首歌的灵魂所在。
林晚站在门外听了全程,结束后才推门进来,眼里有光:“这是我听过最安静的一首‘战歌’。”
“它是给所有无声者的安魂曲。”余惟说,“也是我的忏悔录。”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先绕山步行一圈,记录沿途的声音与心境。有时是一段鸟鸣,有时是某句无意间听到的话。比如那天,退休地理教师老吴在晒太阳时喃喃自语:“我教了一辈子地图,却从来没找到过自己的位置。”这句话后来成了《**归零**》的开头。
> “经纬线划开世界
却困不住一个迷路的人
我在北纬三十度徘徊四十年
只为等一句:你不必非得抵达哪里”
与此同时,栖云书屋的其他创作者也在悄然推进各自的作品。跨性别舞者阿澈每天清晨在空地上练习即兴舞蹈,动作缓慢而有力,像是在与风对话。她告诉余惟,她的作品叫《**蜕**》,灵感来自蝴蝶破茧时那种既痛苦又自由的瞬间。“我不是要变成谁,”她说,“我只是要把本来的自己,还给自己。”
那位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少年作曲家小舟,则几乎不与人交流,整天埋头在录音室里摆弄合成器与采样机。他收集了整个山谷的所有自然音效,编成一段长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