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钟的电子交响乐,命名为《**星轨图**》。余惟第一次听完,震撼得说不出话??那音乐听起来不像人类所作,倒像是宇宙本身在低语。
“他用数学写诗。”林晚感慨,“而我们总以为诗只能靠感性。”
腊月十五,山谷迎来一场罕见的日偏食。天空昏暗如黄昏,万物陷入短暂的静默。就在那一刻,余惟完成了《山眠》的最后一首歌??《**无题?二十三时四十七分**》,标题取自日食结束的具体时间。
这首歌没有任何歌词,只有一段由七种不同材质乐器演奏的旋律:古琴、陶笛、钢片琴、羊皮鼓、铜铃、口弦,以及小舟提供的一段由冰裂声转化而成的电子音轨。整首曲子结构松散,节奏自由,仿佛时间本身正在融化。
“这不是给人听的。”他对林晚说,“这是给山听的。如果它愿意回应,那就让它自己来填词。”
演出前一天,五位创作者聚在一起,决定在露天剧场举行一场“无声排练”。所有人不发声,只用肢体、眼神、节奏与空间互动,试图建立一种超越语言的共感。余惟坐在台下看着,忽然明白:真正的艺术,未必需要被“理解”,只要能“共振”就够了。
除夕夜,演出如期举行。没有媒体,没有直播,观众全是提前申请的本地居民与少数受邀友人,总共不到八十人。舞台搭在溪边的平台上,背景是巍峨的苍山剪影。篝火燃起,映照着每一张专注的脸。
其木格以一首蒙语长调开场,歌声悠远如风掠草原;老吴用投影展示他绘制的“人生误差地图”,配以余惟即兴弹奏的钢琴伴奏;阿澈的《蜕》在月光下展开,每一个旋转都像一次灵魂的剥离;小舟的《星轨图》压轴播放时,天空恰好掠过一颗流星,引得全场惊呼。
最后,余惟抱着吉他走上台。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拨动琴弦,唱起《苔痕》。唱到第二段时,林晚悄然加入,用极轻的和声托住主旋律;接着是其木格,用蒙语哼出一段古老的祈福调;再然后,阿澈赤脚走入溪水,在浅滩上舞动;老吴坐在后台,敲击木箱打出节拍;小舟则在录音室远程接入一段冰川融化的背景音。
那一刻,艺术不再是个人表达,而成了一场集体仪式。
演出结束时,无人鼓掌。所有人都静静坐着,仿佛怕惊扰了刚刚升起的某种神圣。许久之后,一位白发老人站起来,低声说:“我活了七十六年,今天第一次觉得自己听懂了什么叫‘美’。”
余惟眼眶发热。他知道,这种时刻不会被热搜记住,也不会被奖项承认。但它存在过,真实得如同脚下的土地。
年后初五,许真带着新厂牌的第一批签约艺人来到大理采风。他们住在附近村落,每日跟着当地人学扎染、制茶、听民间故事。余惟没刻意接待,只是在某个傍晚请他们在院子里吃饭,每人唱一首自己写的歌。
有个十九岁的女孩,唱的是她母亲患癌期间写给她的日记改编的歌词,嗓音沙哑,几度哽咽。唱完后低头不语,许真却突然站起来,紧紧抱住她:“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还不是彻底烂掉。”
那一夜,余惟在日记本上写道:“拯救一个人的方式,或许不是给予,而是允许他被听见。”
三月初,春雷始鸣,山雪消融。溪流暴涨,奔涌如歌。余惟终于完成了《山眠》母带制作。整张专辑共九首歌,全部采用手工编号黑胶发行,限量九百九十九张。每张附赠一片压干的青苔标本,来自栖云书屋墙角那片最初启发他的绿意。
专辑简介只有一句话:“献给所有在黑暗中仍坚持生长的生命。”
《山眠》上线当日,没有任何宣传。但二十四小时内,豆瓣评分飙至9.8,网易云评论突破五十万条。无数人留言:“这是我今年唯一完整听完三遍的专辑。”“原来音乐可以这么安静,却又这么有力。”“听完最后一首,我哭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央视《文化十分》做了一期专题报道,主持人问:“为何如今越来越多听众开始厌倦‘爽歌’,转而追寻这种近乎冥想式的音乐?”
学者回答:“因为人们终于意识到,情绪需要释放,但灵魂需要安顿。”
而余惟对此一无所知。那时,他正坐在栖云书屋的屋顶,看着新栽的桃树抽出嫩芽。林晚递给他一杯新焙的明前茶,笑着说:“你说过要住三个月,结果住了快半年。”
“是啊。”他望着远方,“可能还得再住一阵。”
“你不急着回去?”
“急什么。”他抿了一口茶,热气氤氲中露出笑意,“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山也还没听够。”
风起,铜铃再响。
他闭上眼,听见泥土深处,有声音在轻轻萌动??
那是下一首歌的 beginning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