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是“守诺大考”之期。
自柳昭容逝后,江陵已无常设主帅。十年一度的“守诺大考”,早已成为这座孤城最神圣的仪式??不靠血统,不凭权势,唯以心志、才德、担当为尺,由全城百姓推举、三老评议、英灵阁撞钟认证,选出下一任守护者。消息传出三月,应试者逾千人,有屯田营中执锄的农夫,有忠义书院里诵书的学子,也有远道而来的流民后裔,皆愿一试。
校场高台之上,关炜白发苍苍,仍着素袍立于风中。他已年过八旬,行走需人搀扶,然目光如炬,声若洪钟。十年前他曾亲授柳昭容印绶,今日亦将见证新主诞生。他身后悬着那面赤红汉旗,历经百余年风雨,边角微损,却从未更换。
第一试策论,题曰:“何谓守诺?”
答卷收齐三百余份,交由书院山长与军中宿将共阅。有人引经据典,言“信者,国之宝也”;有人慷慨陈词,称“守诺即守心,守心即守道”。然其中一篇尤为不同:通篇无华丽辞藻,字迹甚至略显歪斜,却以亲身经历述说??
> “我母死于晋军南征途中,临终前握我手曰:‘儿,若有一日能吃饱饭,别忘了拉别人一把。’我被江陵收留时十一岁,饿得站不起身。是守夜的老兵背我去粥棚,是织布的妇人送我旧衣,是学堂先生教我识第一个字。他们不图回报,只说:‘我们这么做,是因为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们。’
> 我不明白什么是大义,但我知道,当一个人在雪地里快冻死时,你递给他一碗热汤,不是为了让他感激你,而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冷。
> 所以,我认为守诺,就是把那份热传下去。”
此文署名:陈砚,原籍南阳,现居北门里,职业:更夫。
众人传阅良久,山长落泪,徐宏之孙拍案而起:“此人虽卑微,其心近道!”
第二试实务,考灾情处置。设虚拟情境:北方大乱,流民百万南涌,粮尽疫起,军心浮动,如何应对?
陈砚对策简洁而务实:
一、开仓不限量,但设“劳役换粮”制,凡领米者须每日参与修渠或巡防半个时辰;
二、划分疫区,命医者带队入村,以艾草熏屋,井水投石灰,病重者隔离江心沙洲治疗;
三、遴选百名少年组成“传信队”,骑马往返各乡通报疫情进展,杜绝谣言;
四、请出《忠义录》原本,在城楼公开宣读三公遗训,提振民心。
条理清晰,兼顾仁政与秩序,众人心服。
第三试最为严苛:赴汉寿园独坐一夜,面谒三公墓,归来后自述所思。
那一夜,月色清冷,万籁俱寂。陈砚携一壶清水、一本《春秋》,静坐于关彝墓侧。子时过后,忽闻风中有低语,似有人轻唤其名。他抬头望去,只见三座墓碑前烛火自燃,光影摇曳中,仿佛见三位将军并肩而立??关羽持刀,麋威捧卷,关统执剑,皆目光深邃,凝视着他。
他不敢动,亦不惧,只缓缓跪下,叩首三拜。
“我不曾上过战场,也不懂兵法韬略。”他在心中默念,“但我记得每一个帮过我的人。我记得那位给我棉鞋的老奶奶,她说:‘这城里的人,都是一根线上拴的蚂蚱,谁也别想甩了谁。’
我知道你们守的不只是荆州,是人心。
如果今天让我来守,我会继续点灯??哪怕只照亮一个人回家的路。”
天明归返,他双目通红,却神情安定。提笔写下十六字:“灯不熄,则夜不深;心不死,则城不亡。”
关炜读罢,老泪纵横,亲自将其卷呈于英灵阁正堂。午时三刻,撞钟九响,全城肃立。钟声落定,关炜手持铜印缓步登台,朗声道:“今选得守诺之人,姓陈,名砚,职更夫,年三十有七。其出身虽微,然心志如铁,堪承大任!”
台下先是一片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兵捶胸高呼:“好!这才是咱们江陵该有的样子!”孩童争相奔走相告:“新将军是个打更的!”更有妇人含泪对幼子说:“你看,只要你不忘记别人,历史就不会忘记你。”
陈砚跪接铜印,双手颤抖,却一字一顿道:“我无豪言壮语,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我便是这城的影子。它在哪,我就在哪;它痛,我就醒着;它倒下之前,我绝不闭眼。”
自此,江陵迎来史上身份最低微的主帅。
然其执政之初,便显非凡气度。他不住将军府,仍居北门小屋,每日五更起身巡街,敲梆报时如旧。唯一改变的是,他将“打更路线”延伸至全城十二坊,每到一处,必驻足听民声:谁家缺柴,哪家孩子辍学,哪段堤坝渗水……一一记于随身竹牌之上,次日交由安民司督办。
不过三月,百姓皆知“更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