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合上文件夹，指尖在封面上停顿片刻。这不仅仅是一份数据汇总，而是三百二十七个家庭命运的转折点。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句“我死得像个被尊重的人”，心头一热，又一酸。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苏芩。
“还没走？”嫂子递来一杯热豆浆，“你哥说你这几天连轴转，饭都顾不上吃。”
唐棠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快了，只剩最后一批健康评估没录入。这批人年纪最大，有尘肺病史，得单独建档，方便后续康复跟进。”
苏芩靠在门框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们吗？‘东坝模式’上了中央党校内参，省委书记批示‘可复制、可推广’。连发改委的人都开始调研要写进‘十四五’产业转型白皮书。”
唐棠摇头苦笑：“可在我眼里，这不是什么模式，只是一个承诺的兑现??不让任何人被时代落下。”
两人并肩走出大楼，春夜微寒，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苏芩忽然问：“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爸常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送你上学，车筐里塞满工具包，说是顺路去厂里修机器。你总抱怨他身上有股机油味，可每次下雨，他都把唯一的雨衣披在你身上。”
唐棠眼眶一热：“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他把手套摘下来给我戴，自己手指冻裂了，还笑着说‘铁皮都不怕冷，我怕什么’。”
“他是真的相信，人和机器一样，只要用心保养，就能一直运转下去。”苏芩轻声道，“可时代变了，他们却被当成该淘汰的老零件。而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些零件，曾经撑起过整个国家。”
唐棠仰头望着天空，稀薄的云层间露出几颗星星。“所以我不能停。哪怕只是为了让他们走得体面一点。”
第二天一早，晏修义主持召开“东坝智造2025”推进会。会议室多了几张新面孔??省社科院研究员、高校工业社会学专家、职业病防治中心代表。梁崇信虽未到场，但派来了他的首席战略官，并附上一封亲笔信：
> “请将本次会议纪要同步发送给我。我正在起草一份《中国制造业人文转型倡议书》，希望以东坝项目为蓝本，推动建立‘企业社会责任成本核算体系’。资本不该是冰冷的数字游戏，而应成为修复断裂的社会契约的工具。”
晏修义念完信，全场静默数秒，随即爆发出掌声。
技术负责人汇报进展：国产窑炉核心部件已完成第二轮高温测试，性能达标；新型除尘系统加装了唐棠提议的“可拆卸滤芯模块”，现场工人试用后反馈“终于不用趴在地上拧螺丝了”。
最令人振奋的是，首批智能化控制系统已接入生产流程，能耗下降18%，排放减少31%。更关键的是，所有操作界面均采用大字体、语音提示、图文引导设计，专为中老年职工优化。
“我们不是在建一座工厂，”晏修义站在投影前，声音沉稳，“我们在重建一种信任??工人对企业的信任，民众对工业的信任，社会对未来发展的信任。”
散会后，时泽雄低声提醒：“环保局明天来突击检查，听说上面有人打过招呼，要‘从严把关’。”
晏修义冷笑：“怕什么？我们每根管道都有清洗记录，每吨废料都能溯源追踪。真要查，就让他们查个底朝天。”
“可万一……他们动职工安置这块呢？比如质疑补偿金发放比例？”
“那就请他们来听一听。”晏修义目光如炬，“让那位尘肺病女工站出来，当面讲讲她丈夫怎么靠着这笔钱做透析活到今天的；让老张的儿子说说，他爸这辈子第一次拿到‘技术员’聘书时哭了多久。如果这都不算合规，那什么叫人道？”
下午三点，唐棠接到劳动监察大队电话，通知次日联合执法检查。她没有慌乱，反而立即召集工会代表、职工家属委员会开会，准备迎检材料。
“我们要做的不是应付审查，而是展示真实。”她在会上说，“把每一笔账目公开，每一份协议公示，每一个转岗案例做成展板。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不是一场施舍，而是一次平等的交接??旧时代结束了，但我们没有抛弃任何人。”
当晚，她独自留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窗外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将至。手机震动，是乔以博发来的消息：
> “我在北京参加了ESG投资峰会，你的名字被多次提及。有人说你是‘新时代的刘慧芬’，还记得这个人吗？”
唐棠怔住。刘慧芬，上世纪八十年代纺织厂改革中坚持保护女工权益的劳模，曾是她大学论文的研究对象。
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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