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指腹蹭过兰芝被拽红的手腕,像落了片羽毛:“这些帕子张夫人等着要,弄坏了,你赔得起?”
春桃撇撇嘴走了,兰芝蹲下来捡帕子,发现沈郎把最碎的那块叠得整整齐齐。“别理她,”他把帕子塞进她手里,“你的兰草有骨,她们学不来。”
那天傍晚,兰芝在沈郎的药箱里发现块桂花糕,用油纸包着,上面印着“胡记”二字。她知道那是城南最贵的铺子,上次王妈妈的侄子来,带了块,香得半个楼都闻见。她掰了半块,用帕子包好,第二天塞进沈郎的药箱——帕子上绣了株小小的桂花,缠着兰草茎。
入夏时,沈郎带来支竹笔。笔杆是湘妃竹的,浅黄底子上泛着些红纹,像雨打在竹叶上洇的痕。“看你总用炭笔写竹板,”他把笔放在绣架上,“这个轻,好握。”
兰芝捏着笔杆,指尖陷进纹路里,竟跟她绣兰草茎的力道莫名合得上。沈郎坐在对面,铺开张宣纸:“我教你写‘兰’字。”他握着她的手,笔尖在纸上走,“横要像兰叶的基部,稳;竖要像花茎,直;最后这撇,得带点弯,像叶尖的颤。”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暖得像春日的阳光。兰芝的心跳得像楼外的鼓点,连呼吸都忘了,只跟着他的力道走。写满一张纸时,夕阳正从窗棂漏进来,把两个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并蒂兰。
“你看,”沈郎指着其中一个字,“这个最像你绣的兰草。”那字歪歪扭扭,却带着股劲,像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兰芝看着那字,忽然抓起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圆眼睛弯成月牙——像沈郎笑起来的样子。
沈郎的药铺在后街,兰芝送帕子去过两回。铺子不大,却收拾得亮堂,药柜上的抽屉排得整整齐齐,每个抽屉把手上都贴着药名,是他清隽的字迹。后院有个小圃,种着薄荷、紫苏,墙角竟真有株兰草,叶片细长,在风里轻轻晃。
“这是从老家带来的种,”沈郎给她摘了片薄荷叶,“含着,解暑。”兰芝放进嘴里,清凉从舌尖漫开,带着点甜。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本《兰谱》,前朝画师手绘的,每株兰草都标着生长的山谷、花期、习性。“这个送你,”他在扉页写下“赠兰芝”三个字,“等你认得全了,咱们就去城外找野兰草。”
兰芝抱着《兰谱》回阁楼,把它压在绣篮最底下,像藏了个秘密。她开始照着《兰谱》绣,绣“楚兰”时,用了深紫的线,花瓣沉甸甸的;绣“素心兰”时,全用白丝,只在花心点了点鹅黄,像沾了晨露。沈郎来看了,总要在旁边写几句:“楚兰生在崖边,该多绣些石纹”“素心兰喜阴,叶尖该软些”,他的字渐渐和她的绣样缠在一起,像草茎绕着竹架。
秋风吹黄柳树时,沈郎来得勤了,却总皱着眉。兰芝从账房先生的话里听出些端倪——北边战事紧,朝廷在招医士,说是要随军去。她心里像被塞了团湿棉絮,沉甸甸的,绣帕子时总走神,针脚歪歪扭扭的。
那天的日头偏西时,沈郎才来。兰芝正蹲在阁楼窗下翻晒草药,是他前几日留下的薄荷,绿得发脆,风一吹就簌簌响。听见楼梯“咯吱”响,她抬头,先看见他衣角沾着的尘土——比往日多些,像是走了远路。
他穿件月白长衫,外面罩着件青布褂子,褂子领口磨得发毛,显然是常穿的。可往日总捋得齐整的袖口,今天却松松垮垮堆在腕上,露出的半截小臂上,竟有块没洗干净的药汁印,青褐色的,像她绣兰草时用的赭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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