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会绣啊!您看这兰草绣得多好,留着给姑娘们做鞋面、绣帕子,总有用处!”兰芝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还是把怀里的绣绷子往前递了递,眼里的光像两星小火,怯生生的,却又带着点盼头。
最后还是账房先生张老九说了句:“王妈妈,留着吧。眼下行里正缺个绣娘,姑娘们的帕子总去外面订,贵得很。这丫头看着老实,定不会惹事。”他还摸了摸胡子,笑着说,“再说了,兰草寓意好,‘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说不定能给楼里带来些清气呢。”兰芝这才算是在烟雨楼落了脚。
兰芝住的房间在烟雨楼最偏僻的角落,是间堆放杂物的小阁楼,楼梯陡得像梯子,上去时得扶着墙,稍不留神就会摔下来。阁楼的窗户对着后巷的墙,终年不见多少阳光,只有正午时分,能有一线光从墙缝里漏进来,落在地上像根金线。她倒也不嫌,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搬个小板凳坐在窗下,就着从墙缝里漏进来的微光绣活。
别的姑娘在楼下练唱,“咿咿呀呀”的调子顺着楼梯缝飘上来,像水似的漫进阁楼,她就在这歌声里穿针引线;别的姑娘陪客人喝酒,笑闹声震得楼板都发颤,她依旧坐在窗下,把兰草的叶片绣得笔直;就连夜里,楼里的红灯笼映得半边天都红了,她阁楼的小窗里,也总亮着盏豆大的油灯,照着她手里的绣绷,像黑夜里的一点萤火。
楼里的姑娘们起初都欺负她。唱曲最好的眉妩姑娘,总爱把穿过的脏衣裳扔给她洗,说“哑丫头,这衣裳上的胭脂渍要是洗不掉,就别想吃饭”;负责管首饰的春桃,总说丢了珠花,硬要去兰芝的阁楼翻,翻不出东西就故意踩脏她的绣线,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线团滚得满地都是,笑得前仰后合。
有回眉妩丢了支银簪,是支嵌着玛瑙的,据说是位富商送的,值不少钱。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指着兰芝的阁楼喊:“定是那哑丫头偷了!除了她,谁还敢进我房间!”几个姑娘跟着起哄,拉着兰芝就要搜身。兰芝急得满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啊啊”地叫,手死死护着怀里的绣绷子,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苏燕卿来了。她刚从外面听戏回来,穿着件月白衫子,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云片糕。“吵什么?”她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沉静的威严,姑娘们顿时就消了声。苏燕卿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兰芝,又看了看撒泼的眉妩,慢悠悠地说:“我早上瞧见你的银簪,落在妆台的镜匣后面了,被脂粉盒子挡着,许是你没看见。”
眉妩愣了愣,赶紧跑回房间,果然在镜匣后面找到了银簪,回来时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嘴硬:“我……我就是考考她!看她老实不老实!”苏燕卿没跟她计较,只是把兰芝拉到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块桂花糖,塞在她手里,轻声说:“别怕,以后谁欺负你,就来找我。”兰芝看着她,眼泪“啪嗒”掉在桂花糖上,把糖纸都浸湿了,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从那以后,兰芝见了谁都躲,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唯独见了我,会露出点笑模样。”苏燕卿的指尖轻轻点在那片褪色的花瓣上,像是在抚摸当年的时光,“她对绣活更上心了,绣的兰草越来越像样,叶片上的脉络用金线勾着,细得像头发丝,花蕊里嵌着细小的珍珠,是她把碎珠一颗一颗攒起来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发静。”
有回王妈妈拿她绣的兰草帕子给客人看,客人是个穿青衫的读书人,戴着副方眼镜,看了半天,说:“这帕子有风骨,叶片虽柔,却透着股不折的劲儿,不像寻常脂粉气。”当即就出了双倍的价钱,还说要常年订,给家里的女眷用。王妈妈这才对兰芝另眼相看,不再让她干杂活,只让她专心绣活,每月还多给她几百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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