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绣娘忽然说,针尖在绢面上点出个小小的圆点,“风一吹就能飞,带着念想找归宿。”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叹息,又藏着点盼头,“他总说,人就像蒲公英,看着在土里扎了根,其实风一吹,就知道哪儿是归宿了。”
淡紫色的丝线在她指间活了过来,慢慢聚成朵蓬松的蒲公英。最妙的是那绒毛,用极细的银线勾着,在光里轻轻颤动,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绣到蒲公英的根时,绣娘忽然停了手,从鬓边取下根银发簪,簪尾镶着颗小珍珠,是当年他用第一笔工钱换的。她用簪尖轻轻挑出根比发丝还细的金线,那金线在光里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血在里面流动。
“这是用他带回的金丝藤抽的最后根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穿针时,残端的指节都在用力,“那年他听说金丝藤能抽丝绣金线,爬了三天三夜的崖,给我砍回来一捆,手让藤刺扎得全是血,还笑说‘这下够你绣到老了’……”她的声音哽咽了下,针尖却稳稳地落下,将那根金线绣进蒲公英的根部,像条细细的脐带,连接着远方和归宿。
阿禾看着那根金线被小心翼翼地绣进去,忽然觉得眼尾发热,眼眶里的潮意漫上来,眼前的白翳像是被这潮意浸软了,连绣娘围裙上沾着的金粉,都能数清颗粒——每一粒都闪着光,像他留在这世间的脚印。
夕阳西下时,绣娘将绣好的蒲公英帕子递给阿禾。帕子在光里展开,竟真的像有层淡淡的光晕,银线绣的绒毛闪着细碎的光,淡紫色的花瓣上仿佛还沾着晨露。阿禾低头去看,忽然发现眼尾的白翳薄得像层蝉翼,透过它,能看见绣娘左眼里的光,像两汪盛满了暖泉,连她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阳光。
“记住啊,”绣娘替她把帕子叠好,塞进贴身的布兜,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暖得像无垢泉的水,“心里装着暖,眼里就不会蒙着雾。哪怕有翳,那也是念想结的茧,总有天会化成蝶的。”
她顿了顿,左眼里的光映着窗外的晚霞,像落了片胭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阿禾的手背:“到了断云崖,替我给老茶农带句话,就说他托人捎的雨前茶,我收到了。去年的茶饼还剩半块,泡在水里时,叶底像朵开着的莲——他懂的,那年我们仨在茶树下埋的酒,就等着茶花开时挖呢。”
阿禾走出挽云坊时,雨已经停了。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映着晚霞的颜色,红的像山楂,紫的像蒲公英,金的像凤凰尾羽上的光。她摸了摸布兜里的帕子,蒲公英的轮廓隔着布料硌着心口,像颗小小的种子,正鼓着劲儿要发芽。转身往镇外走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连呼吸都带着点甜,仿佛那蒲公英的绒毛,已经顺着风,悄悄钻进了心里,要在那儿默默开出花来。
路过镇口的石桥时,阿禾看见桥下的水洼里漂着片柳叶,叶尖沾着点金粉,在晚霞里闪着光——许是从绣娘的围裙上飘落的,被风吹到了这里。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点了点水面,金粉在涟漪里散开,像撒了把碎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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