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边角有些磨损,右下角写着“艾琳代笔”,字迹娟秀,左下角却画了个小小的麦穗,穗尖还点了颗墨点,像颗饱满的麦粒。我认得这标记——雷蒙德总爱在重要的东西上画麦穗,上次他托人送来的麦种样本,布袋上也绣了这么个图案,肖恩·奥康奈尔说,这是雷蒙德的“土地印章”,代表着“说到做到”。
拆开信纸,艾琳的字迹跃然纸上,笔画工整,却处处透着雷蒙德的口吻,那些朴实的话,像从泥炭地里长出来的麦子,带着泥土的厚重:
“塔顿殿下:
见信安。
共壤麦已收割完毕,亩产千斤有余,麦粒饱满,咬开尝过,淀粉足,麦香浓,比黑水河的麦种更醇厚。基尔肯尼的农户都在打麦场上唱歌,晚上燃起篝火,烤着新麦做的饼,说这是三年来第一个能吃饱饭的秋天。莫琳大婶的小孙子,以前总饿哭,现在脸蛋都圆了,见人就举着麦饼笑。
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收割时发现,香农河沿岸的共壤麦,比黑水河的麦种多了两个分蘖节,麦粒也更饱满,抗病性尤其强——前阵子科克郡的麦田闹锈病,咱们的麦子就没受影响。肖恩先生说,这是麦种在泥炭地自然变异的结果,是土地给的礼物。若是能保留这种特性,推广到更多涝地,说不定能解爱尔兰的粮荒,让更多孩子不用饿肚子。
我想当面把变异的麦种交给您,让农学家看看能不能育种。还有……想谢谢您。若不是您给我这次机会,我现在还在监狱里,天天看着四面墙,不知道土地原来能长出这么好的麦子,也不知道人原来能重新活一次。以前我总觉得,犯了错的人,这辈子就完了,是您让我明白,土地不记仇,人也能重新开始。
若您有空,我在基尔肯尼的打麦场等您。打麦场边的那棵老橡树下,我会把最好的变异麦种放在木盒里,锁上,钥匙留给肖恩大叔。无论您来不来,我都会守着那些麦种,等您派人来取。
雷蒙德 敬上
艾琳代笔”
信纸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麦穗,旁边用铅笔涂了片金色,像麦浪在阳光下的模样,涂得不均匀,边缘还出了界,透着股认真的笨拙。
我放下信纸,望向窗外。都柏林的街头已有农户推着新麦做的面包叫卖,粗布篷布掀开,香气顺着风飘进城堡,带着阳光和酵母的暖意。去年这个时候,戈尔韦郡的农户还在为歉收哭泣,有人背着孩子去教堂乞讨,而现在,香农河的麦浪已经能托举起希望了。雷蒙德信里说的“变异麦种”,我早有耳闻,肖恩·墨菲上周就寄来过样本,只是没提过是雷蒙德先发现的——想来,这个沉默的汉子,总把功劳往别人身上推。
“备马。”我站起身,将信纸折好放进皮袋,皮袋上绣着王室徽章,此刻却觉得,这封朴素的信,比任何徽章都有分量,“去基尔肯尼,告诉雷蒙德,我去看他的麦场。”
麦克白愣了愣:“殿下,下午还有戈尔韦郡的粮荒汇报……”
“推迟到明天。”我扣上披风的铜扣,“麦收不等人,有些事,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基尔肯尼的打麦场在香农河边,是片开阔的泥炭地,被石碾子碾压得平平整整,像块巨大的褐色绒布。雷蒙德正和农户们一起扬场,木锨扬起的麦粒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阳光穿过麦粒,像下了场金雨,落在麦堆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听见马蹄声,他猛地回头,木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麦糠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睛里像落了片麦浪,亮得惊人。
我勒住马缰,看着他快步跑过来,沾满麦糠的脸颊在阳光下泛着红,粗布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锁骨,上面还沾着几粒麦壳。他手里攥着个粗布包,包得方方正正,一看就藏着重要的东西。“殿下,您真的来了!”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手忙脚乱地想拍掉身上的麦糠,却越拍越多,反而把麦糠蹭到了脸上,“我以为……我以为您没空……”
“你的信上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看。”我翻身下马,踩着松软的麦秸走到他面前,靴底陷进厚厚的麦壳里,发出“咯吱”的轻响,“变异的麦种呢?肖恩先生说,这可是宝贝。”
雷蒙德赶紧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打磨光滑的木盒,看木纹是香农河沿岸的橡木,上面刻着一圈麦穗图案。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麻布,放着一小袋麦粒,比普通共壤麦的麦粒更饱满,颖壳上还带着淡淡的紫晕,像撒了层薄霜。“您看,”他指着麦粒,眼睛亮得像麦尖的光,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颤,“这种麦粒煮出来的麦粥更稠,能挂住勺子;磨成的粉做面包更筋道,放三天都不硬。肖恩先生说,这是麦种在泥炭地‘入乡随俗’了,根扎得深,吸的养分多,自然长得好。我试种了几垄,抗涝性比原来的共壤麦还好,上个月河水漫过来半尺,别的麦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