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陈啸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直视着赵岩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黄天贼刘角恨刘墨劫了他的西陲粮道,去年冬天,他手下有三成弟兄是饿死的;红日贼刘性贪财如命,只要许以江南的瓷器、北境的良马,再承诺破城后分他三成财货,他自会调转枪头。先解决了血蛭之患,保住这两城百姓,再回头收拾他们不迟。”
他望着远处紫霄城方向腾起的灰烟,那烟雾在暮色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而且,顾百川那边应该已经在紫霄城站稳了脚跟,那孩子心思细,说不定能找到母巢的具体位置,甚至……能在里面搅起点风浪。”
晚风卷着残雪掠过城头,吹动两人染血的披风,发出“猎猎”的声响。赵岩沉默地摩挲着枪缨上的血渍,那些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干涸,硬得像一块痂。
他想起顾百川临走时的眼神,清澈却带着一股狠劲,少年说:“赵叔,陈叔,你们守住城,我去端他们的老巢。”
良久,他忽然重重一捶城砖,砖屑飞溅,震得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就依你!但得让苏隐盯紧那两伙贼寇,敢耍花样就先劈了他们!”他抬头望向渐沉的暮色,天空已经泛起了墨色。
“今晚让弟兄们轮流休息,每人至少睡两个时辰,明早天一亮就开始加固暗渠闸门,用熔化的铜汁灌缝,再嵌上三层铁网,我就不信挡不住那些虫子!”
陈啸点头应下,玄铁剑被他缓缓拔出,剑刃出鞘时发出“噌”的轻响,在残阳下闪着冷冽的光,仿佛能斩断空气。
“我让百叶带三千冰蚕军守在青岚河下游,他们熟悉水性,带着硫磺火雷,一旦发现血蛭再次聚集,就炸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的目光落在两城之间蜿蜒的河道上,河水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光,“咱们得赶在刘墨反应过来之前,把防线织得再密些,连一只虫子都不能放进来。”
城楼下传来民壮们清理战场的吆喝声,夹杂着伤兵压抑的呻吟与火油桶滚动的闷响,还有孩童们低声的啜泣。
赵岩望着那片被血蛭啃噬得坑洼不平的土地,焦黑的泥土里混杂着破碎的尸骸与虫壳,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忽然,他低声道:“等这事了了,我要在这儿种满桃树。”他伸出布满伤痕的手指,指向城下的焦土,“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会一片粉红,总比看着这些血糊糊的强。”
陈啸闻言轻笑,眼角的皱纹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剑穗上的冰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那我北萧城就种梨树,雪白的梨花能开三里地。到时候两城花开相连,从青岚河这边望过去,一片粉白,也算没白守这一场。”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如墨渐渐笼罩大地,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盖住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城头的火把次第亮起,橘红色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布满弹孔与血痕的城砖上,宛如两道沉默却坚定的界碑。
他们守护着这刚刚从血蛭口中夺回的片刻安宁,也预示着前路更加艰险的谋划与抗争,但此刻,望着远处零星亮起的灯火,心中都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着的希望。
铁石城的春天来得迟,残雪在墙角凝成半融的冰壳,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混着血蛭蜕下的金纹碎壳,像撒了把被碾碎的星子。
风里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已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吹得断墙缝里钻出的野草微微打颤——那些草芽顶着褐黄的冻土,却硬是从砖缝里挤出嫩得发亮的绿,叶尖挂着的霜珠在初阳下闪,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碎钻的匣子。
巷口的老磨坊塌了半边,露出黢黑的梁木,剩下的石碾盘上还留着战时的血渍,被雨水冲得发暗。
王婆婆坐在碾盘旁的小马扎上,膝头摊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正一点点擦拭儿子的木牌。木牌是从城头残骸里刨出来的,“戍卫”二字被血浸得发黑,边角还缺了块,想来是被血蛭啃过。
她的手抖得厉害,布巾在木牌上磨出“沙沙”声,磨着磨着,忽然把木牌贴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浑浊的泪顺着沟壑往下淌,滴在石碾的凹槽里,恰好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那是巷尾老桃树上掉的,树身被炮弹炸得焦黑,枝头却偏生冒出几簇粉白的花,开得不管不顾。
不远处的瓦砾堆前,三个妇人正蹲在地上翻找能用的物件。她们的男人都埋在了城外的乱葬岗,可指尖触到半块完整的瓦当、一根没断的木椽,还是会小心地码到旁边的空筐里。
穿蓝布围裙的张婶捡起块带血的碎瓷片,瓷片边缘还留着青花的残纹,是她家吃饭用了十年的那只碗。
她没扔,用袖口擦了擦,塞进怀里:“留着给娃当笔洗,省得他总用手抓泥写字。”筐里的瓦块越堆越高,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像谁把星星掰碎了撒在里面。
东市的空地上,十几个孩子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