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独臂老兵周铁山猛地放下怀里的喷火器,断腕处的麻绳被攥得咯吱响:"城主都带伤站着,咱没理由怂!"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喷火器的铜嘴撞上甲胄,发出沉闷的响,"俺这玩意儿灌了三倍松脂,烧起来能把虫豸烤成焦炭!"
"你们怀里的干粮,是暗渠弟兄用命换来的!"赵岩的枪尖挑起地上半块冻硬的麦饼,饼渣落在雪地里,惊得几只麻雀扑棱飞起,"他们在血水里托举粮袋时,想的是让你们吃饱了守城,不是让你们像筛糠似的抖!"
新兵突然扔掉手里的药布,抓起地上的长枪,枪杆在雪地里戳出深深的坑:"俺爹娘还在城里等着吃新麦!绝不能让虫豸毁了庄稼!"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把枪握得笔直,身后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站起,甲胄碰撞的脆响在空荡的校场里回荡,像一串炸响的春雷。
赵岩望着突然挺直的队列,玄铁枪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现在就去加固防线!谁再敢耷拉脑袋,就去河边看看——融雪底下埋着的,是要种新粮的地,不是虫豸的坟场!"
而后他突然站在那高台之上对着台下的将士们单膝跪地同时大声吼道:“将士们!为了死去的兄弟们,为了自己的家人们!杀!”
“杀!”
呐喊声突然炸响,士兵们踩着积雪冲向城墙,周铁山的喷火器在晨光中晃出琥珀色的光,新兵的长枪上还沾着雪,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赵岩捡起地上的麦饼塞进嘴里,冰碴子硌得牙床生疼,嘴角却扬起硬邦邦的笑。
北萧城的箭楼里飘着淡淡的艾草香,六十名弓箭手围坐在炭火旁,弓弦上的冰棱正在融化,水珠顺着箭杆滴在青砖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有个年轻弓箭手正用布擦拭箭头,布上沾着的硫磺粉在火光中泛着蓝莹莹的光,动作却慢得像在数着纹路,指腹反复摩挲着箭簇上的缺口。
陈啸抱着玄铁剑走进来,剑鞘上的霜花遇热化成细珠,顺着雕刻的狼头纹滚落。他没急着说话,先给炭火添了块松脂,火苗"腾"地窜起,映得众人脸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角落里突然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是个刚入伍的少年,怀里还揣着母亲绣的平安符,符角已被泪水浸得发皱。
"今早去粮仓看了,"陈啸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混着松脂燃烧的噼啪声,"新收的粟米发了芽,一小截白胖的芽尖顶破了麻袋,像在跟咱们打招呼呢。"他弯腰从炭火里拔出半块烤热的饼,递给那个抽气的少年。
"你娘绣符时,想的是让你活着吃上新麦,不是让你在这儿掉眼泪。"
少年猛地攥紧平安符,符角的丝线勒进掌心。老兵王满仓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给孙子留的麦芽糖,糖块上还粘着几粒麦壳:"俺家小孙子总问,啥时候能在城根下种西瓜。他说要跟爷爷比赛,看谁种的瓜甜。"他把糖块塞进少年手里,自己抓起弓箭,弓弦拉开时发出沉稳的"嗡"声。
陈啸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林上,枝头的花苞鼓地发亮,像憋着劲儿要炸开。“那些血蛭啃得动城墙,却咬不动我们坚守的心。"
他用剑鞘拨了拨炭火,火星溅在地上的箭簇上,”咱们守着这城,不只是为了活着,是为了让春桃能结果,让粮仓的麦芽能长成麦浪。"
弓箭手们突然齐刷刷地站起,弓弦绷紧的脆响连成一片,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城外,眼神坚定。
春风从箭窗溜进来,卷着桃枝的清香,拂过陈啸鬓角的白发。他望着弓箭手们挺直的脊梁,忽然看见少年把平安符塞进箭囊——符上绣的莲花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极了雪地里悄悄探出头的春芽。
北萧城的校场在融雪后成了片泥泞的海,数万士兵列成的方阵像被霜打过的麦浪,沉沉地压在大地上。
玄铁枪斜插在泥里,枪缨上的冰珠随着粗重的呼吸晃悠,却晃不散漫天的死寂。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校场,掀起黑压压的披风,露出甲胄下藏着的零碎——有人怀里揣着磨褪色的帕子,帕角绣着的"安"字被泪渍泡得发涨;有人腰间系着断了铃舌的铜铃,铃身凹痕里还嵌着孩子的牙印;最前排的少年兵小栓,把媳妇连夜缝的护腕攥得变了形,针脚里的线头缠在冻裂的指头上,扯出细密的血珠。
数万个身影里,没有一杆枪举得笔直。有的枪尖垂向地面,映出士兵躲闪的眼;有的枪杆斜倚着肩膀,像扛不住一身的沉;还有的枪被死死按在泥里,指节泛白的手仿佛在跟谁较劲,最终却还是松了劲。
校场边缘的石碑刻满了名字,去年守城牺牲的弟兄们的名字,此刻被风吹得呜呜响,像在问"咋不说话"。
陈啸踏着泥泞走进校场时,玄铁剑在泥地里拖出深沟,剑鞘上的霜花遇热化成细珠,顺着雕刻的狼头纹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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