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种渐渐收住的停,而是像被谁突然掐断了一样,风声戛然而止,天地间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林予安站在木屋外的台阶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雾,缓缓飘散。他抬头望天,灰蒙蒙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一线清冷的光,照在院子里那棵老松树的积雪枝头,像是谁用刀削出来的轮廓。
他已经站了十分钟。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听着??听雪后荒野最原始的声音:冰层在溪流下轻微崩裂,远处山脊传来一阵滑坡似的簌响,还有某种鸟类振翅掠过林梢的扑棱声。这些声音曾是他活下去的指南针,如今却成了他入梦前的摇篮曲。
“爸爸!”
清脆的童音从屋里传出,门“砰”地一声撞开,穿着厚厚绒衣的小女儿冲了出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却被紧跟其后的艾米丽稳稳扶住。
“慢点,莉娜。”艾米丽笑着责备,手里还抱着刚换下来的尿布,“外面太冷了,你哥哥们都在画画呢,你不进来?”
莉娜不理她,径直跑到林予安身边,踮起脚扒拉他的裤腿:“爸爸,我想看骨头!”
林予安低头看着她,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晨星,脸颊冻得通红,鼻尖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他弯腰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小脸贴在自己脖颈处取暖。“等春天再挂出去行不行?”他说,“现在它还在休息。”
“可它去年冬天也挂在墙上啊!”莉娜不服气,“而且我梦见它说话了!它说想看看雪化了的样子!”
林予安怔了一下。
这孩子从小就跟那颗头骨有种说不清的联系。两岁时第一次看见它,别的孩子可能会害怕,她却咯咯笑着爬过去,伸手去摸角盾底部那个断裂的缺口,嘴里喃喃念着“疼疼飞走了”。三岁时,有次发烧到三十九度,迷糊中一直喊“牛爷爷别走”,醒来后却完全不记得做过这个梦。
艾米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由她吧。反正今天天气稳定,太阳出来一会儿了,晒一晒也好。”
林予安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两人一起走进客厅。麦柯兹已经在那儿了,正坐在沙发上调试一台老旧的短波收音机,耳机戴在头上,眉头微蹙。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摘下一边耳机:“北达科他那边情况恶化了,国家电网临时调度失败,预计恢复要七天以上。加拿大边境几个小镇已经开始实行配给制。”
“我们够用。”林予安把莉娜放在地毯上,顺手拨了下壁炉里的柴火,“太阳能板清理过了吗?”
“昨天汉斯带瑞雯去扫的。”麦柯兹说,“积雪没压坏,发电效率恢复到百分之八十二。温室温度维持正常,萝卜和菠菜下周就能收第一茬。”
林予安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头骨上。三年过去,它依旧挺立如初,灰白色的骨骼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真的吸收了无数个冬日的日光精华。右角的断口边缘已被艾米丽亲手包覆了一圈鞣制过的鹿皮,既防尘又添了几分温情。
“你说……它会不会觉得闷?”莉娜忽然仰头问他,“一直看着我们吃饭、睡觉、画画……它有没有朋友?”
林予安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它有很多朋友。比如风,比如雪,比如北极星。它们每晚都来看它。”
“那我也要做它的朋友!”莉娜跳起来,跑去书桌前翻出一张画纸,拿彩笔涂涂画画起来。不一会儿,递过来一幅歪歪扭扭的作品:一个大大的白色头骨,头顶长出了绿色的草,旁边站着三个小人,牵着手,天上还有个黄色的太阳。
“这是春天。”她说,“它醒了。”
林予安接过画,喉咙忽然有些发紧。他把它钉在头骨正下方的墙上,正好挡住原先预留挂熊皮的钉孔。
那天傍晚,王虎开着改装雪地车回来了,车斗里堆满了补给品??是从三百公里外的州际应急仓库协调来的药品和婴儿奶粉。他进门就嚷嚷:“城里乱套了!超市抢空了,警察开始巡逻,连国民警卫队都出动了!咱们这儿倒好,跟世外桃源似的!”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吗?”汉斯一边卸货一边笑,“不用排队,不用恐慌,一家人围炉吃饭,孩子健康长大。”
“可外面的人不是都有家吗?”瑞雯突然开口。她靠在门框上,黑色皮夹克还没脱,脸上带着少见的沉郁,“他们也有孩子,也会怕冷,也会饿。我们就这么……一直守着自己的小窝?”
屋里安静了一瞬。
林予安抬起头,看着她。这个曾经只信速度与自由的女人,如今也会为远方的苦难皱眉。他记得她第一次骑摩托冲进院子时的模样??轰鸣撕裂宁静,尘土飞扬,眼神桀骜得像不肯低头的鹰。而现在,她的车库角落多了个儿童安全座椅,摩托后座绑着儿童防风罩,头盔内侧贴着一张莉娜画的笑脸。
“我们不是守着。”林予安轻声说,“我们在准备。”
“准备什么?”瑞雯问。
“准备当别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