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安没有立刻回屋。他站在铁皮仓库外的空地上,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烟雾刚吐出一口,就被风吹散了。他眯着眼看向远处??那里是荒野的起点,是麝牛群曾踏过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皮帕卢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那八套麝牛绒婴儿衣,用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
“我在想它。”林予安指了指仓库,“那颗头骨……它生前一定见过很多冬天。”
皮帕卢轻轻点头:“它活到了别的牛三倍的年纪。角上的伤,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猎人总说‘带走骨头,留下灵魂’。”林予安低声说,“我们带不走它的命,但至少能让它的存在被记住。不是挂在墙上炫耀,而是成为某种证明??证明这片土地上,真的有这样顽强的生命存在过。”
皮帕卢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村里有个传说。说是死去的麝牛,它们的角会变成山脊,骨骼化作岩石,守护后来的族群。你说……这颗头骨,将来会不会也成了蒙大拿某座小山的一部分?”
林予安怔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要是真能那样,我倒希望它长在我家后院。孩子们爬上去玩的时候,我就指着说:‘看,那是你们爸爸的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寒意似乎也淡了几分。
第二天清晨,航班准时起飞。王虎和汉斯坐在机舱后排,一人戴着耳机打盹,一人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林予安靠窗,望着下方逐渐远去的白色大陆,心中竟升起一丝不舍。
飞机穿越云层,阳光洒进来。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艾莉娅挺着肚子坐在门廊晒太阳的样子,双胞胎在地上爬来爬去,手里抓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松果。麦柯兹可能正在厨房煮咖啡,瑞雯大概又骑着摩托冲进院子,惊得鸡飞狗跳。而艾米丽,一定会第一时间接过那八套衣服,轻声说:“正好赶得及春天穿。”
他嘴角微微扬起。
两个月后。
蒙大拿州,林场小屋。
春雪初融,溪水潺潺。木屋后的山坡上,嫩绿的新草钻出泥土,几只鹿在远处吃草。院子里晾着刚洗好的尿布,随风轻轻摆动。
门开了,艾莉娅扶着门框走出来,一只手搭在隆起的腹部,脸上带着倦意却满是笑意。“他们来了。”她说。
一辆印着“极地物流”标志的货车停在院外。司机递来两个厚重的防震箱,签收单上赫然写着USFwS编号与检疫认证章。
“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艾米丽接过箱子,指尖轻抚过上面的封条,“手工漂白七次,紫外线消毒四十八小时……难怪要两个月。”
屋里暖意融融。众人围坐一圈,小心翼翼打开包装。
第一层是泡沫缓冲垫,第二层是真空密封袋,再打开,便是两具完整的欧式头骨标本。
灰白色的骨骼泛着温润光泽,仿佛被月光浸染多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紧贴头顶的巨大角盾,粗粝而雄浑,右角断裂处清晰可见,像是时间亲手刻下的印记。
“天啊……”瑞雯蹲下身,伸手却不碰触,“它看起来……不像死物,倒像是睡着了。”
麦柯兹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处理得很专业。骨缝干净,无残留软组织,防腐层均匀。可以长期保存。”
林予安久久凝视着这颗头骨,忽然伸手将其缓缓抬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角面上,折射出淡淡的虹彩。
“我们要把它挂在哪里?”艾米丽问。
“客厅。”林予安说,“正对着壁炉的位置。”
“可那地方……本来是要挂你第一张熊皮的。”王虎插嘴。
“熊皮可以挪到书房。”林予安语气坚定,“这一只不一样。它不只是战利品,它是信使。它告诉我,人可以强大,也可以温柔;可以战斗一生,也能安然退场。”
众人默然。
当天下午,膨胀螺丝钉入墙体,特制钢架安装完毕。当头骨稳稳挂在墙上时,整个房间的气质都变了。不再只是温馨的家庭居所,而是多了一种来自极北荒原的肃穆与力量。
晚上,孩子们早早入睡。林予安独自坐在壁炉前,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火焰跳跃,映得头骨轮廓忽明忽暗。
艾莉娅走过来,靠在他肩上。“你在跟它说话吗?”
“嗯。”他轻声答,“我说谢谢。谢谢你让我活着回来,也让我带回了足够温暖的东西。”
她握住他的手:“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梦见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头发特别黑,眼睛像你。她一睁眼,就看着墙上的那个头骨,笑了。”
林予安心头一震。
“我觉得……她是认得它的。”
他低头吻了吻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