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玻璃棺里躺着的自己。浅棕色卷发贴在消瘦的脸颊,唇色被化妆师涂得过分红,反而像舞台剧里没卸干净的妆。西装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淡青色血管若隐若现&bp;——&bp;那是长期失眠留下的痕迹。
“倩倩就是太拼了。”&bp;姑姑的哭声混着哀乐飘过来,“三十岁的人,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设计院的项目能当命拼……”
李倩想反驳,不是的。最后那个通宵不是为了项目。她记得凌晨三点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城市渐次熄灭的灯火,桌上摊着的不是施工图,是张泛黄的信纸。钢笔字洇了水,“等我回来”&bp;四个字晕成了模糊的云。
玻璃棺前跪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指节捏得发白,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一句&bp;“对不起”。
李倩飘过去,想看清他的脸。三年了,张磊的轮廓深了些,眼角多了道细纹,可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看人时总带着点躲闪的温柔。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机场安检口。他说去非洲做援建项目,两年就回。她抱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他风衣里,闻到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回来娶我。”&bp;她闷声说。
他笑了,指尖刮过她的耳垂:“等我。”
后来的邮件越来越少,最后一封停在十个月前。异国号码打不通,社交媒体停更在沙漠落日的照片里。设计院的同事都劝她放下,说张磊大概是在那边有了新生活。她嘴上应着,却总在加班到深夜时,对着空荡荡的对话框发呆。
直到三天前,她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亮着,是她刚收到的陌生号码短信:“我回来了,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bp;是大学旁的梧桐巷。那里有他们第一次牵手的冷饮店,有他给她弹吉他的路灯下,有刻在砖墙里的&bp;“李倩&bp;&&bp;张磊”。
现在,她飘在自己的葬礼上,看着张磊低垂的头颅,突然想知道,他说的&bp;“对不起”,是为迟到的归期,还是为没赴的约定?
哀乐骤停时,李倩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她像被无形的线拽着,穿过殡仪馆的玻璃窗,飞过车水马龙的街道。风灌进她透明的身体,带着深秋的凉意,最终停在梧桐巷口。
巷子里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冷饮店早就改成了网红奶茶铺,只有那盏老式路灯还在,昏黄的光圈里站着个人。
是张磊。
他手里捏着个褪色的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画筒。李倩认得出,那是她大学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总用来装设计图。
他仰头看着路灯,肩膀微微颤抖。“倩倩,”&bp;他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我找了三个月才联系上你……&bp;他们说你不在了,我不信。”
画筒从包里滑出来,滚到李倩脚边。她弯下腰,指尖穿过筒身,却意外地触到一丝温热。不是她的错觉&bp;——&bp;当她的意识集中在某个物件上时,竟能感受到微弱的实体感。
张磊捡起画筒,抽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设计图,是叠得整齐的素描。第一张是她趴在图书馆桌上睡觉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第二张是她穿着学士服抛帽的瞬间,裙角飞扬;最后一张画的是梧桐巷,路灯下有两个牵手的影子,旁边写着日期:2020&bp;年&bp;10&bp;月&bp;17&bp;日。
那是他离开的前一天。
李倩的灵魂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她想喊他的名字,想告诉他短信她收到了,想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来&bp;——&bp;可声音卡在透明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看见张磊把素描一张张铺在地上,从帆布包掏出颜料和画笔。他蹲在路灯下,借着昏黄的光,开始在梧桐树干上涂抹。
颜料是她最爱的钴蓝色。他画得很慢,一笔一划,像在完成虔诚的仪式。李倩飘到他身后,看清了他在画什么&bp;——&bp;是片星空,和他们当年在山顶看到的一样,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
“他们说你出事后,手机里最后一条短信是我发的。”&bp;张磊的声音混着颜料的气味飘过来,“我在非洲遇了山洪,信号断了半年,逃出来后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你……&bp;可我来晚了。”
他的指尖在&bp;“流星”&bp;的尾巴上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从口袋摸出药瓶,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吞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李倩猛地想起姑姑在葬礼上说的话:“张磊那孩子也不容易,在非洲得了疟疾,差点没挺过来。”
原来他不是忘了约定,是差点死在回来的路上。
钴蓝色的颜料顺着树干往下流,像未干的泪痕。张磊把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