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的目光落在老人那双变形的手上,指关节粗大突出,指甲盖微微泛着青紫色。虎口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她突然想起母亲化疗后干裂起皮的手掌,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您一直住在这儿?”&nbp;杜小月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
老妇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的雨幕。“等阿明回来。”&nbp;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他说打完仗就回来娶翠兰,让我给他们做双鸳鸯鞋。”
杜小月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子穿着军装,身姿挺拔,笑容灿烂。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羞涩地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
“翠兰……”&nbp;老妇人喃喃自语,眼角泛起晶莹的泪光,“后来她嫁去了山外,去年捎信说生了重孙。”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杜小月帮老人把散落的虎头鞋重新放回木箱,突然注意到箱底压着一个红色的绒布包。她好奇地掀开绒布,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铜质奖章,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
“这是阿明的。”&nbp;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县上来过人,说他在淮海战役牺牲了。我不信,他答应过我的。”&nbp;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固执地把奖章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底,仿佛这样就能改变残酷的现实。
杜小月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她想起继父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藏着母亲的病历和一张泛黄的离婚协议书。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如同一个个沉重的枷锁,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姑娘,你要去哪里?”&nbp;老妇人突然问道,打断了杜小月的思绪。
“不知道。”&nbp;杜小月诚实地摇了摇头,目光迷茫地望向远方,“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转身从墙角拖出一个麻袋。她解开绳子,倒出一堆饱满的栗子,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清甜的香气。“这个你带上。”&nbp;她拿起一个粗布口袋,开始往里面装栗子,“后山的野栗子,顶饿。”
杜小月看着老人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背包里那件绣了一半的十字绣,那是她准备送给继父六十岁生日的礼物。针脚歪歪扭扭,就像她与继父之间尴尬的关系。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杜小月背起装满栗子的口袋,向老妇人道别。“婆婆,您多保重。”
老妇人点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进杜小月手里。“这个给你。”&nbp;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路上用得着。”
杜小月走出土楼,忍不住打开了那个布包。里面是一双崭新的虎头鞋,针脚细密,颜色鲜艳。鞋面上的老虎威风凛凛,仿佛随时都会从布上跳下来。她的眼眶一热,转身望去,只见老妇人依然站在二楼的栏杆边,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杜小月朝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进了茂密的树林。她知道,自己的旅程还在继续,但心里却多了一份温暖和力量。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都化作了前行的动力。
她不知道前路会遇到什么,但她明白,每一步都算数。就像那些纳在鞋底的针脚,密密麻麻,却最终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杜小月把虎头鞋塞进背包最里层时,布面蹭过登山绳的毛刺,勾出根泛黄的线头。她对着阳光捻开那丝纤维,忽然想起老妇人二楼窗台上晒的草药,叶片边缘也是这样蜷曲着,像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
雨停后的山林蒸腾着白雾,腐叶在靴底发出细碎的碎裂声。她沿着土楼背后的小径往下走,裤脚的泥块不断坠落,在青苔上砸出深色的印记。溪水在谷底亮得像条银带,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里,混着某种规律的敲击声&nbp;——&nbp;笃,笃笃,像是有人在用石块轻叩河床。
她拨开最后一丛野蔷薇时,看见个蹲在浅滩的男人。蓝布裤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爬着条蜈蚣状的疤痕。他正用树枝戳着块卡在石缝里的铁皮,听见响动猛地回头,手里的树枝&nbp;“啪”&nbp;地断成两截。
“我没有恶意。”&nbp;杜小月慌忙举起空着的左手,背包带在肩头勒出的红痕还在发烫。男人的眼睛很亮,瞳仁里映着流动的溪水,让她想起继父工具箱里那把磨得锃亮的凿子。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直起身。杜小月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边缘翘得像只受伤的鸟翼。“捡垃圾的?”&nbp;她小声问,话音刚落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