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张医院的缴费单,患者姓名被划掉了,金额栏里的数字触目惊心。背面有周明轩的字迹“不能让老师知道,我可以去酒吧拉琴挣钱。”&nbp;字迹被水洇过,笔画扭曲得像团乱麻。
李小婷想起去年冬天,周明轩总是很晚才来排练,琴盒上沾着酒气。有次她撞见他在巷口吃最便宜的面包,看见她时慌忙把面包藏起来,“刚在老师家吃完晚饭,她做的桂花糕超甜。”
信封最底层是张合影,比之前那张更清晰。林老师站在中间,左手搭着周明轩的肩,右手牵着她,三人的脚下是旋转的舞步轨迹,用金色颜料画的,在照片上闪着微光。照片背面写着“星梦不会落幕,只要还有人记得旋转的方向。”
排练厅的吊扇突然加速转动,将信封里的纸张吹得漫天飞舞。李小婷跳起来去抓,白球鞋在地板上旋出一个个半圆。当她抓住改编版乐谱时,发现终章的小提琴独奏部分,被人用红笔标了无数个延长记号,像一串省略不掉的思念。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浓稠,将飞舞的纸张染成银白。每张纸都在空气中旋转出华尔兹的轨迹,最后轻轻落在地板上,拼出完整的舞步图,从排练厅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像条通往云端的路。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亮,透过破窗在排练厅的地板上投下完整的圆。李小婷换上洗干净的白球鞋,鞋带系成和照片里一样的蝴蝶结,站在舞步图的起点。
她打开周明轩的琴盒,小提琴的&nbp;g&nbp;弦不知何时被换好了新的。琴弓上的松香涂得恰到好处,马尾中那根银白的发丝在月光里闪着光。李小婷将小提琴夹在颈间,突然想起周明轩说过,琴身要贴紧锁骨,这样心跳才能融进旋律里。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楼梯口的舞鞋开始移动。米白色的缎面在月光里泛着珍珠光泽,沿着地板上的舞步图缓缓前进,鞋尖的月牙形凹痕里,渗出细小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发出嗒、哒、哒的节拍。
李小婷跟着琴声起舞,白球鞋踩在月光铺就的轨迹上,感觉自己真的飘了起来。旋转中看见镜子里的碎影都在舞动,某个碎片里的林老师正提着舞鞋,站在第七级台阶上微笑,银白的发丝在月光里飞扬。
终章的小提琴独奏响起时,周明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镜中。蓝衬衫的袖口沾着松香,琴弓在弦上拉出哽咽的转音,和乐谱上标注的一模一样。他的目光穿过镜面,落在她的白球鞋上,像在说&nbp;“这次你没有踩错节拍”。
舞鞋从楼梯口移到排练厅中央,与她的白球鞋并排而立。李小婷伸出手,指尖穿过镜面的裂纹,触到片冰凉的湿润,像谁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她随着琴声旋转,看见林老师的舞鞋也在旋转,三只鞋在月光里画出三个交织的圆,像三颗永不分离的星。
最后一个延长记号被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穿透时光。当琴声消散在空气中时,镜中的身影渐渐透明,只留下琴弓悬在弦上的影子。楼梯口的舞鞋轻轻颤动,鞋尖对着窗外的夜空,那里有颗明亮的星星正在闪烁,像琴盒上的图案活了过来。
李小婷将小提琴放回琴盒,发现里面多了片新鲜的桂花。她把改编版乐谱放进琴盒,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轻轻翻页。月光从琴盒的缝隙钻进去,在乐谱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排练厅时,李小婷正在擦拭镜子。裂纹里的水渍已经干涸,留下淡淡的痕迹,像幅抽象的舞步图。她用软布轻轻擦拭,某个碎片里的自己突然对着她微笑,马尾辫上的桂花发卡闪着金光。
铁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来收购旧物的卡车。李小婷站在旋转门的半弧处,看着工人将蒙布的钢琴抬出去,琴键上的霉斑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绿色,像片微型的森林。
“这个琴盒要留下吗?”&nbp;工人指着周明轩的琴盒问。李小婷点点头,将琴盒抱在怀里,感觉里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有颗心脏在跳动。
她最后看了眼排练厅,木地板上的舞步图已经淡去,只在第七级台阶的方向留下圈浅痕。镜子前的三双鞋并排摆放着,阳光穿过它们,在墙上投下三个重叠的影子,像在跳一支永不结束的华尔兹。
铁门关上时,锈蚀的天鹅图案硌着后背。李小婷回头,看见排练厅的窗台上,那只米白色的舞鞋正对着她轻轻晃动,鞋尖的月牙形凹痕在阳光下闪着光。
巷口的音像店还在放华尔兹舞曲,这次的转音精准得没有一丝偏差。李小婷抱着琴盒,踩着白球鞋的节奏往前走,感觉腰间总像有双温暖的手,旋转时总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身边,一个举着琴弓,一个提着舞鞋,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织成不断旋转的圈。
琴盒里的磁带还在转动,沙沙声中传来林老师的声音“真正的舞者永远不会离开舞台,他们会变成风,变成光,变成某个转角突然闻到的桂花香气,在不经意间,轻轻推着你旋转。”
李小婷的白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