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是镇上早已倒闭的&nbp;“回春堂”。我突然想起父亲烟盒里那张褪色的老照片,穿长衫的男子站在药铺柜台前,胸前的玉佩和镇长家小厮腰间的一模一样。
“你父亲没告诉你,他是镇长的私生子?”&nbp;林小婉突然笑起来,鬓角竟开出朵新鲜的白玉兰,“当年你爷爷为了攀附权贵,把怀孕的母亲赶出家门。”
窗外传来镇长家的哭嚎。我趴在窗台看见八个壮汉抬着棺材,棺木缝隙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立刻化作细小的青花瓷片。林小婉突然抓住我的手往阁楼跑,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
阁楼的地板在脚下震动。当我们冲到梳妆台前,圆镜里映出三个影子我,林小婉,还有穿嫁衣的婉娘。茶杯的碎片在镜前自动聚拢,裂纹里流淌着金色的液体,像是融化的琥珀。
“该了结了。”&nbp;婉娘的声音从镜子深处传来。林小婉突然将手腕按在碎片上,血珠滴入裂缝的瞬间,整面镜子迸发出刺眼的白光。我在失去意识前,看见线装书的最后一页写着“七世轮回,血亲相认,方可破咒”。
醒来时躺在乱葬岗的槐树下。林小婉蜷缩在我身旁,领口的瓷片已经不见,胎记变成了朵小小的玉兰花。树洞里渗出金色的汁液,顺着树根蜿蜒到婉娘的坟头,开出一片发光的彼岸花。
父亲站在晨光里,手里捏着半块玉佩。“回春堂是你爷爷开的。”&nbp;他把玉佩塞进我掌心,冰凉的玉石上刻着&nbp;“李”&nbp;字,“当年是他给婉娘抓的药,也是他换了无毒的方子。”
我望着树洞里渐渐成形的茶杯,突然明白为什么每一世都差一点&nbp;——&nbp;因为需要两族的血脉共同化解恩怨。林小婉的指尖和我的指尖同时触到茶杯,那些金色裂纹突然绽放成莲花,将整棵老槐树都笼罩在光晕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冠,茶杯终于完整如初。婉娘的身影在茶香中渐渐消散,鬓角的玉兰花落在林小婉发间,瞬间化作鲜活的花朵。线装书从怀里掉出来,最后一页的字迹变得清晰“怨起于爱,亦终于爱”。
镇长家的棺材突然裂开,从里面爬出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叼着枚铜钱跑向槐树,将钱塞进树洞后化作青烟。我这才看清,那些铜钱上的&nbp;“光绪通宝”,其实是用婉娘的血写成的符咒。
林小婉转学那天,我往她书包里塞了片槐树叶。她回头笑的时候,发梢的玉兰花沾着露水,像极了初见时的婉娘。父亲把那只完整的茶杯锁进樟木箱,和嫁衣放在一起,从此阁楼再没听过瓷器碰撞的声响。
只是每个雨夜,我还是会梦见那棵老槐树。婉娘坐在横枝上绣嫁衣,林小婉蹲在树下捡瓷片,而我站在坟包中间,看着她们的身影在月光里渐渐重叠,最终化作茶杯里那缕永远不散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