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剧本’,都太依赖于人类的愚蠢和道具的巧合了。真正的艺术,是创造‘悬念’。”诡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傲,“我的赌注是,一颗还保留着完整视网膜的人类眼球。”
它那墨汁般的身体中伸出一根触手,在笔记上游走。
“着名魔术师,‘伟大的’卡利斯。他最擅长的表演是水下逃脱术。今晚,他将在一个坐满观众的剧院里,表演他新发明的‘双重保险箱’逃脱。他将被锁进一个小保险箱,然后这个小保险箱再被沉入一个装满水的大玻璃水箱中。他需要在三分钟内,从两个保险箱里逃出来。”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他在水下解开了第一道锁,第二道锁……然而,就在他准备打开小保险箱的门时,他饲养的、作为魔术道具的白鸽,不知为何挣脱了后台的笼子,飞到了舞台上空。它在盘旋时,掉落了一根羽毛。这根羽毛,轻飘飘地,精准地,落在了控制水箱上方聚光灯的那个老旧电闸的缝隙里,造成了线路短路。”
“瞬间,整个剧院陷入一片黑暗。备用电源需要十秒钟才能启动。而就在这黑暗的十秒内,水箱中的卡利斯,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和设备故障声,受到惊吓,呛了一口水。这导致他接下来的一连串开锁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失误。当灯光重新亮起时,观众们看到的,是魔术师无力垂下的手臂,和他脸上那永远凝固的、惊恐的表情。他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一场永不落幕的表演。”
这个故事,比之前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充满了恶意的戏剧性。死神们甚至都暂时停止了喧哗,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镜中的表演。
他们看到魔术师自信满满地沉入水底,看到他娴熟地解开一道道枷锁,观众席上不时爆发出惊呼。然后,一只白鸽入场,一根羽毛飘落,精准地卡入电闸……
啪!
黑暗降临。
水镜前的死神们,甚至能感觉到镜中世界里那瞬间的死寂和恐慌。十秒钟,在它们的感受中无比漫长。
当灯光再次亮起,那悲剧性的一幕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人类观众的尖叫声,与死神们满足的、病态的喝彩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这才是艺术!这才是真正的‘命运’!”枯爪激动得复眼放光,“用一根羽毛作为杀死一个大活人的凶器!诡影,你赢了!这颗眼球是你的了!”
赌局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死神们彻底沉醉在这种主宰一切、编织命运的快感之中。它们疯狂地书写着,一个比一个离奇,一个比一个荒诞。
一个美食评论家,因为想品尝河豚最毒的肝脏,在吃下去的瞬间,被餐厅里一幅挂得不牢的、画着河豚的画框砸中后脑,当场毙命,至死也没能体验到毒发的滋味。
一个消防员,在休假期间,因为试图用身体撞开自己家被反锁的浴室门,救出被困的宠物猫,结果用力过猛,撞穿了年久失修的墙壁,从三楼的浴室直接掉了下去,摔死在楼下邻居刚铺好的水泥地上。
一个极端环保主义者,为了抗议一家工厂排污,将自己用铁链锁在工厂的排污管道上。结果,他没算准潮汐的时间,涨潮的海水将他活活淹死。讽刺的是,那天工厂因为设备检修,根本没有排污。
死神界变成了最疯狂的编剧部,而人间,则成了上演着一幕幕黑色喜剧的舞台。无数无辜的生命,在它们的笔下,以“巧合”之名,被残忍地抹去。
在这场狂欢的边缘,长老级的死神“盲眼”和西迪,始终冷眼旁观。
“看到了吗,西迪?”盲眼那空洞的眼眶“望”着那群手舞足蹈的同类,“这就是我们的本性。无聊,且残忍。一旦有东西可以排遣这份无聊,我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失去理智。”
“它们忘记了恐惧。”西迪的声音依旧干涩,“死神大王带来的恐惧,已经被这场无聊的游戏冲淡了。它们不明白,我们现在的每一次肆意妄为,都可能是在挑衅那个未知的存在。”
“不,它们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在乎。”盲眼摇了摇头,“在永恒的生命和无聊面前,任何恐惧都是短暂的。它们现在只想着用更刺激的死亡,来证明自己的‘规则’依旧有效,以此来对抗内心深处对那个‘无’的恐惧。这是一种可悲的自我安慰。”
“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我们能做什么?”盲眼反问,“去告诉它们,它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在真正的‘理’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涂鸦吗?它们不会信的。除非……那涂鸦,画到了不该画的地方。”
盲眼的话音未落,场中突然响起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
“够了!你们这些把戏,都太小家子气了!”
一个身材高大、骨骼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的死神走了出来。它的下颚骨特别长,咧开嘴时,仿佛能将自己的头颅撕成两半。它的气息,比在场的许多死神都要强大和狂躁。它是“桀”,一个以挑战规则和惹是生非而闻名的年轻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