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没说话。父亲的话像仓库里的地磅,精准地称出了现实的重量。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小薇眼里的坦诚太有分量,让他觉得那些现实的算计,好像没那么重要。他想起自己大学毕业时,放着母亲托关系找的教职不干,非要去仓库当管理员,那时父亲也是这样暴跳如雷,说他“放着体面活儿不干,非要去搬箱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母亲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谁家过日子没点难处?以前你爸他们家,哥五个,加上俩姐姐,七个孩子,你奶奶不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那时候条件比现在差多了,顿顿窝窝头,过年才能见点肉星子,不也过来了?”
她给林阳夹了块排骨:“她爸妈没保险咋了?咱不也一样?你爸在炼油厂干了三十年,前几年才开始交社保,我这协管员的活儿,也是临时的,将来老了还不知道啥样。俩孩子怎么了?只要姑娘人好,懂事,将来跟阳阳一条心,多大的坎过不去?”
“你懂个啥!”父亲转过身,眼睛瞪得通红,“那时候是啥年代?现在是啥年代?娶个媳妇要多少钱?买房要多少钱?俩小子,那就是两套房子、两份彩礼!咱这条件,能扛得起?”
“扛不起就慢慢扛!”母亲也站了起来,围裙带子因为动作太猛滑到了胳膊肘,“当年你爸摔断腿,躺在医院里,家里连住院费都凑不齐,我去菜市场帮人杀鸡,一天挣五块钱,不也把你拉扯大了?人活着,不就是遇山开山,遇水架桥?”
林阳看着父母争执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想起小薇说“我来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想起她眼里的认真,想起她盘着头发时露出的光洁额头。那些画面像仓库里的应急灯,在现实的阴影里,亮得让人没法忽视。
“妈那天在花园看得清楚,”母亲的声音忽然软下来,转向林阳时,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姑娘不光个子高,得有一米六五往上,腿也长,站在那儿稳稳当当的,不像有些姑娘,走路轻飘飘的跟踩棉花似的。皮肤也白净,一笑俩小虎牙,看着就喜庆。”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最重要的是,眼神亮,说话不躲躲闪闪,是个能过日子的实诚孩子。”
林阳的耳根微微发烫,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没接话。他知道母亲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父亲听的。
父亲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抓起搪瓷缸猛喝了口茶,茶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他也没擦。“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他把缸子墩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门亲事,我不点头。将来要是因为她弟弟们、她爸妈的事闹矛盾,别来找我哭。”
“结婚是阳阳结婚,不是你结婚。”母亲坐下来,给林阳碗里添了勺西红柿炒鸡蛋,“孩子老大不小了,自己有主意。你当年娶我的时候,我妈还嫌你是个穷工人呢,你不也非我不娶?”
父亲的脸腾地红了,嘴里嘟囔着“哪能一样”,却没再反驳,只是别过头去看窗外。路灯把家属院的树影投在墙上,像幅模糊的水墨画,随着风轻轻晃动。
餐桌上的气氛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秒一秒地敲在空气里。林阳扒着碗里的米饭,忽然觉得那米粒格外难咽。他想起小薇帆布包里那本翻旧的《新华字典》,想起她说“俩弟弟成绩还行”时眼里的骄傲,想起她提到父母时,语气里的心疼。
“明天我请她吃饭,”林阳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就在小区门口的家常菜馆,花不了多少钱。”
母亲立刻点头:“该请,穿那件藏蓝色的衬衫,去年你爸生日时买的那件,别总穿你那洗得发白的Polo衫。”
父亲没说话,只是从碟子里捏了根凉拌黄瓜,咯吱咯吱地嚼着,眼神却没再离开窗外。
林阳知道,父亲的话像根刺,扎在了这儿,不会轻易消失。可母亲的话也像颗种子,落进了心里,带着点让人期待的暖意。他想起仓库里那些等待派送的货箱,不管贴着什么标签,总要被送到该去的地方。或许生活也是这样,不管有多少顾虑,多少算计,总得往前走走看。
吃完饭,林阳收拾碗筷往厨房走,听见父亲在客厅跟母亲嘀咕:“俩小子……将来彩礼都得双份……她爸妈没保险,老了就是俩包袱……”
母亲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很坚定:“你没看见阳阳刚才那眼神?提到那姑娘时,眼里有光。这孩子打小就倔,看上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了,我瞅着那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将来不一定是包袱,说不定是助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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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站在厨房门口,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他却没开洗。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瓷砖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像条通往未知的路。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小薇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半天,发了条微信:“明天晚上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