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默。陈砚秋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看着林窈娘缺乏血色的面容,想起她上次在马车里看向书铺时那转瞬即逝的向往眼神,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复杂的怜惜。
“今日放榜,外面很是热闹。”陈砚秋寻了个话头,将今日宣德门下以及回来路上所见“捉婿”的种种情景,略去敏感细节,当做趣闻说与她听。
林窈娘静静地听着,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当听到那些进士被各家争抢、拉扯的窘态时,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说起来,岳父大人今日也为林家延揽了一位川蜀来的吴昉进士,说是才学品行俱佳。”陈砚秋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目光却留意着林窈娘的反应。
林窈娘闻言,拾起绢帕掩口轻咳两声,方才缓缓道:“父亲…近日似乎对蜀中的事务颇为上心。前几日,我还见府里的二管事从蜀中回来,带了不少那边的土仪,其中好像就有一些…特别的墨锭,说是当地特产,父亲还拿去书房研究了许久。”
特别的墨锭?蜀中?
陈砚秋的心脏猛地一跳!薛冰蟾之前发现的,与“墨池祭”和科举考试用墨相关的特殊烟炱,其原料产地之一,似乎就在川蜀!林振元突然对蜀中事务,尤其是对墨锭感兴趣,这绝非巧合!
他强忍住追问的冲动,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关切的神情:“哦?蜀中确是多产佳墨之地。岳父博学,对此有研究也是常情。小姐还是安心静养为好,莫要劳神。”
林窈娘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意味。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陈砚秋又坐了片刻,叮嘱她好生休息,便起身告辞。
离开听雪轩,走在撷芳园蜿蜒的石径上,陈砚秋的心潮却难以平静。林窈娘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仿佛一道微光,穿透了重重迷雾。林家、蜀中、墨锭、吴昉、张咏…这些散落的线索,似乎正在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而林窈娘…她今日是故意透露这个消息的吗?她的“病”,是真的风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躲避或示警?
陈砚秋抬起头,望着暮色渐合的天空。这汴京城内的“捉婿风云”,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深邃。他不仅要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求生,还要在这看似牢不可破的林家内部,寻找那可能存在的、细微的裂痕。
夜色,如期而至,掩盖了白日的喧嚣,也掩盖了无数正在暗处滋生的谋划与交易。陈砚秋知道,他必须更加小心,也更加敏锐,才能在这张越收越紧的网中,找到那一线生机。而那方来自川蜀的“特别的墨锭”,或许就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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