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陈砚秋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林振元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砚秋来了,坐。今日宣德门下,想必是热闹非凡吧?”
“确是盛况空前。”陈砚秋在下首坐了,斟酌着词句,“新科进士才俊辈出,各家亦是求贤若渴。”
林振元呵呵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什么求贤若渴,不过是场生意罢了。一笔用婚姻和前程做筹码的大生意。”他话说得直白,目光却锐利地看向陈砚秋,“你如今身在局中,当看得更明白才是。”
陈砚秋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小婿愚钝,还请岳父指点。”
“指点谈不上。”林振元摆摆手,“只是告诉你,在这汴京城,尤其是在这科举放榜之时,你看到的每一桩‘姻缘’,背后都可能牵扯着朝堂格局的变化。便如今日,那安州郑獬,你可注意到了?”
“是。小婿回来时,恰见其在州桥附近被两家人争夺。”
“哦?”林振元似乎来了兴趣,“可知是哪两家?”
“一方是李参政府上,另一方…恕小婿眼拙,未能认出,但其仆从似与皇城司有些关联。”
林振元点了点头,并不意外:“是燕王府的人。”
陈砚秋恍然。燕王是今上胞弟,虽不直接参与朝政,但地位尊崇,影响力不容小觑。难怪皇城司也要行方便。
“郑獬策论中曾言及边贸损耗国帑,主张收紧,这便得罪了靠着边贸发财的李参政那一伙人。”林振元缓缓道,“燕王殿下早年曾督师西北,对边事亦有见解,或许正是看中了郑獬这一点,才出手将其纳入羽翼。一来得了人才,二来,也是打了李参政的脸面,煞了煞他们的威风。”
陈砚秋默默听着,心中却想,只怕燕王此举,也未必全然出于公心。笼络寒门进士以制衡朝中某些势力,本就是常见的政治手腕。
“那李参政吃了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林振元继续道,“他动不了燕王府,但这口气总要出在其他地方。今日被各家争抢的进士不少,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这几日,汴京城里怕是少不了各种明争暗斗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陈砚秋:“我林家今日,也请了一位进士。”
“小婿看到了,是那位川蜀路的吴昉进士。”
“嗯。”林振元满意地点点头,“你可知为何选他?”
陈砚秋沉吟道:“吴进士策论中曾抨击川蜀盐铁之弊,言辞激烈,似乎…与我家在蜀中的些许营生有所抵牾。小婿愚见,岳父此举,或是意在化解干戈,将其吸纳,以免日后在朝中多一政敌?”
林振元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许,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砚秋啊砚秋,你果然进步很快,能看到这一层,已属不易。不过…”
他收敛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化解干戈,吸纳人才,固然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这位吴昉,他的座师,乃是永兴军路的转运使张咏。”
张咏?陈砚秋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张咏是太宗、真宗朝的名臣,以刚直、善断奇案着称,虽已致仕多年,但在士林中威望甚高,尤其是在川陕一带,门生故旧众多。更重要的是,陈砚秋隐约记得,赵明烛曾提过,张咏早年似乎与那个神秘组织有过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纠葛…
“张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虽已致仕,余威犹在。”林振元意味深长地说,“吴昉是他晚年颇为赏识的弟子。通过吴昉,或许能搭上张公这条线…这其中关窍,你日后自会明白。”
陈砚秋心中剧震。林振元此举,果然所图非小!不仅仅是为了笼络一个新科进士,更是为了触及那位可能与组织有旧怨的张咏!这是林振元自己的谋划,还是…那个组织的意思?他想通过张咏得到什么?或是防范什么?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与受教之色:“岳父深谋远虑,小婿不及。”
林振元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闲适的姿态:“罢了,这些事你心中有数即可。今日叫你来,一是问问放榜的情况,二来,窈娘近日身子有些不适,你既来了,便去后院看看她吧。”
陈砚秋心中一紧,林窈娘病了?他立刻起身:“是,小婿这就去。”
退出书房,在仆妇的引领下,陈砚秋穿过几重庭院,来到林窈娘所居的“听雪轩”。轩外种着几丛翠竹,环境清幽。
进入内室,只见林窈娘半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衾,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精神似乎不济。见到陈砚秋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
“小姐身子不适,不必多礼。”陈砚秋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
林窈娘依言靠了回去,轻声咳嗽了两下,低声道:“有劳…陈大人挂心,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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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妇奉上茶后,便识趣地退到了外间。